海德作为弈棋社的新成员，随查尔斯社长等人一起吃了个香喷喷的焗饭。

　　完事后，查尔斯回社团活动室整理招新事务。伊莉娜和海德道别，也回蓝鱼班参加集体活动了。

　　晚饭后不久就是索菲亚·西提柯下午所谓的新生破冰活动，在大礼堂举行。

　　不出预料，今晚大礼堂的交际晚会，许多年轻男女都往法袍上卡住披肩，高高兴兴参加了活动，展示属于自己的青春活力，共同为一个自由的校园集体生活精神添砖加瓦。

　　派克估计是和品酒社那帮人鬼混去了，海德在现场并没有看到他的身影。海德看着那些跳嗨了，把手伸入对方衣袍里面，开始玩擦边动作的同学们，自己没兴致地摇头叹气。

　　刚好莉卡也很不适应这种场合，海德便邀请她一起在安静的校园里散步。

　　两人走在略带寒风的校道上，一开始相顾无言。

　　“冷吗？”海德问。

　　“还好啦。”

　　又走了十几步，海德没有压抑自己的情绪，轻轻笑了一声。

　　“怎么了吗……”莉卡心中有点没底。

　　海德直接说道：“恕我冒昧，你穿着魔法袍的模样，还真的是很可爱呢。”

　　莉卡庆幸自己是在黑暗中脸红的。

　　她肯定知道的，自己穿着宽大法袍时，那滑稽的模样。主要是她太矮小了，尤其是之前戴上尖顶高帽的时候，几乎都要把头藏进去。真是可怕的体验！

　　“你都是这样调戏小姑娘的吗？”莉卡反攻一句。

　　海德假装很抱歉的样子：“你误会了，莉卡。我真的是觉得你的穿这样很可爱，尤其是——你还选了拖地法袍款式，噗哈哈哈……”

　　最终，海德还是没绷住，自己哈哈笑了起来。

　　“你就是个坏家伙！”莉卡想动手，不过她不知如何做好动作，只能像一只小猫一样对海德“嘶嘶”。

　　“看来这是你的招牌动作，白毛小猫咪。”毕竟海德是很懂，他把自己的手轻轻搭在莉卡那柔软的银白色头发上，“你打不赢我的，放弃抵抗吧，哈哈。”

　　“呜——”莉卡浑身像是触电了一般。

　　她知道贵族青年之间容易发生身体接触，但她对海德的好感很大程度上也正来源于他的非贵族身份。

　　自觉失态，莉卡浑身一震，她气鼓鼓地往前快步走着。

　　海德没有再说话，只是沉默地跟着她走。

　　两人又走了三四十米，纠结半天的莉卡鼓足勇气，用比较流利的话语问道：“海德，你也不喜欢那种晚会吗？”

　　“嗯……人杂乱的地方，我都不喜欢。况且，那个是目的性很强的场合，去与留，是自认身份的选择。”

　　莉卡听完话，裹紧了自己的斗篷，认可海德的话，低头看着地面：“你说得对，反正我不喜欢那种地方。莉卡不是那种人。”

　　莉卡是个农民家的孩子，她一辈子也无法融入贵族圈子，这是奥佩世界自然而然的人世规则。

　　同时，海德也突然想起，派克下午说过的，这一晚，很多男女可能会在气氛暧昧的场合下，突破那层可有可无的顾虑。

　　圣维斯学院足够古老，所以也足够从容应对学生们在青春期会干出的各种破事，对于急于寻欢、或是守身如玉的两种人，都给了足够的体面。

　　海德的喉咙突然发痒，清清嗓子，过了几秒才说：“莉卡，我也不喜欢那种地方。或许，我们可以找到比较适合自己的安静消遣。维睿思学姐酿的酒，你还有剩的吗？”

　　半小时后，两人在孤寂的观星庭园门口碰面。

　　这个地方其实位于主建筑群的繁华地段，不过绝大部分学生对天星学的知识并没有过多追求，以至于庭院内部那座通体漆黑的古老观星塔一直都孤零零地伫立着。

　　这位海德和莉卡这类喜爱安静的同学留下了很适合的约会空间。

　　看着莉卡有点费劲地提着四托鲁瓶酒和一些零食，海德淡淡一笑。

　　托鲁瓶是奥佩世界古老的酒瓶设计，如今由马里帝国推广。1托鲁约等于地球世界的1.32升。

　　“莉卡，你除了幻术魔法，还会另外几系吗？”

　　“还会一点野兽系的，不过不精通。”莉卡没理解对方的意思。

　　海德抬起手，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那松手吧，莉卡，让‘精神’来执酒。毕竟，你说的，观星塔的楼梯还是挺难走的。”

　　莉卡心领神会，她轻轻放手，看着四瓶酒悬浮在半空：

　　“变换系魔法——法师之手，还真是朴素而方便啊。”

　　“如果有机会，也行有余力，不妨学一学。”海德看着自己肩膀旁四个摇摇晃晃的酒瓶，打了个响指：“走吧，上旋转楼梯！”

　　塔楼的观星台被人锁住了。海德也懒得用魔法开锁，只是和莉卡坐在露台走廊的长椅上。两人没紧挨着，隔了一段距离，拿起酒杯和副食，斟酒小酌，闲聊谈心。

　　魔法师圈子有一个共识，那就是酒精会破坏体内的秘源。长期酗酒的魔法师很快就会变成一个施法错乱、甚至是无法施法的废物。

　　维睿思·杜鲁克自己酿造的魔药果酒，喝多了能够体验到醉醺醺的感觉，却不伤身体，从而确保魔法师的秘源不至于被酒精破坏。这是一个很了不起的技艺。

　　“如果静下心来看，天上的星星果然很多呢。”

　　“星星有着它们自己的秘密。”海德随口说了句天星魔法领域的俗语。

　　“即便不在意别人的看法，当天才也是很快活的吧？”莉卡放下酒杯，看着酒瓶凭空倾斜，洒下里边的酒水。

　　“你不也是吗，自己感受如何？”

　　“没什么感觉……不过，在来到学院之前，我从没有过一天快乐的生活。”莉卡酒量很一般，她开始摇头晃脑，反问道，“海德，你会嫌弃一个农民家的孩子吗？”

　　“我也不是贵族，所以，按我自己的思路来说，应该不会。只是，坦率来说，我也基本很少接触过农民，所以我无法确定自己的真实想法。但对于你本人来说，我是很喜欢的，这和阶级没有关系，你知道吧？”

　　莉卡把海德的话收在心底，尝试从很多不同的方面去理解：“莉卡听说，福尔城是做很大、很繁华的城市，在那里，农民可以上街卖自家的货物。”

　　“很大，但比起帝都还是差远。不过和贵族主导的城市不同，福尔龙蛇混杂，无论是坏人、还是好人，都能在那找到适合自己的营生。你说得没错，无论是皇亲国戚、强族豪右，还是平头百姓、贩夫走卒，甚至是农奴都可以当街吆喝……”

　　莉卡那双充满魔力的纯净蓝眸，对自认为传说之事物充满向往：“那海德，为什么这个世界上会有……如此神奇的地方呢？”

　　“神奇的地方么……”海德心中夸赞自己前世的故乡要远远比今生的故乡还要好上百倍千倍，不过，他没说出口、只是愣愣地看着天上永恒不变的星星，解释道，“帝国的自由市，是平民斗争取得阶段性胜利，贵族暂时妥协的结果。但你也要知道，这种情况放眼整个大陆也很少出现，所以自由市的数量寥寥无几。”

　　“如果莉卡也能生活在那种地方，就好了。”

　　海德继续解释道：“只是表面上这样而已。那些财阀，或者说有钱的自由市民，他们一直都在做着和蛮横贵族们毫无区别的事。”

　　“但无论如何，他们在表面上，还是给了农民更多的选择，不是吗？如果没有魔法学院，我……”

　　海德知道如果没有魔法学院的发掘，莉卡会遭遇什么事情。一般情况下，稍有姿色的农家女孩都会成为地方贵族随用随弃的性奴而已。

　　“莉卡，像你这种长相的农家女孩，在福尔也会被拐入某些地方；直到某天，在下水道出现她们的尸体。”

　　“和贵族城堡粪坑中的那些孩子一样，惨不忍睹，对吗？”

　　莉卡垂下眼帘，埋头抿了一口酒，沉默下来。

　　“这个世界是一样的。”海德注视着莉卡。

　　“天上……神明大人，真的在注视着我们吗？”

　　“只有目睹真相之人才能回答这个问题。”海德说话模棱两可，他起码知道，在崇尚物质与科技的地球世界，是没有神的存在的。

　　莉卡又喝了一小口酒，抹了抹自己眼角的泪水：

　　“去年，我刚十四岁，是普莉哀资深副教授把我从村子里捞出来的。那时候，监督会的人，他们都要把我赶走……是校长大人和安达尔大法师等人顶住压力，把我留下来的……”

　　“他们难以接受，一个农民家的女孩，居然有如此强大的魔力。这活生生打了贵族魔法师的脸。”海德一脸鄙夷附和道，“你坚持了下来。”

　　“是青鸢，他们接纳了我。”

　　“我会听你这次班级宣传的。”海德知道，青鸢那些天才很偏执，他们不在意同伴的出身，只在意他们的能力是否达到之前的期许。

　　“可是，出了青鸢，我又什么都不是了……”

　　“你正在走上一条成为出色的幻术魔法师之道，不是吗？”

　　“我讨厌自己的身份，海德。”

　　海德把杯中酒喝光，他也开始感觉晕乎乎的：“只要成为强大的人，凡俗的琐碎压力，就会小很多了。”

　　莉卡开始啜泣：“海德，这个世界本不该是这样的……”

　　“唔——也许吧。”

　　两人沉默半分钟。

　　突然，莉卡以一种小孩子的身份放声大哭：“我想要看到一个没有阶级、没有剥削和没有战争的世界……我想要爸爸和妈妈……我的哥哥……我想要和那些贵族一样，有一个无忧无虑的童年……可惜，这一切，只能在梦里才能实现了……”

　　海德看着伤心的莉卡朝自己微微靠拢，他借着酒劲，没有犹豫，轻轻把她搂在怀中。

　　白毛小猫咪果然名不虚传，她的身体发烫，呼吸很局促。由于密切接触的双方都有着强大的魔力，他们此时的秘源形成串流，使得彼此感觉到一股陌生的熟悉感。

　　“海德，你真的不会因为我是农民的孩子，而讨厌我吗……”

　　莉卡把柔软的脸庞靠在海德的肩膀上，她已进入七分醉意。

　　“不会。”

　　“真的，不会吗……你不能骗我！”

　　“完全不会。”

　　“那，如果有人要欺负我，你会保护我吗？”

　　“你足够强大，你能轻松保护好自己。”

　　“但万一……我遇到比我更强大的对手呢……那些人很讨厌我，很多人想要伤害我……”

　　“谁敢讨厌你、伤害你，我就用‘闪电之触’电他！”

　　“哈哈哈……”莉卡心满意足、缓缓入睡。

　　二十五分钟后，海德在快要宵禁时，把醉到软瘫的莉卡抱回宿舍。她的舍友给了海德一个“我懂的”眼神，把娇小的她架回床上。

　　回到自己的宿舍后，海德发现派克并没有回来。他简单洗漱，带着醉意，盖被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