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五。京师。
朱旭一路紧赶,终于在十五白日里赶回来。进入城门时,时候还早,抓紧赶回家,还能赶得上午饭。
“钟离姑娘,我先送你回府吧。”
“不用了,我去找郡主还衣裳,先送世子回家去吧。我再自己回去就是了。”
虽然这些天过去,朱旭好似走出来了,一切如常。但钟离玉不愿放他自己一个人独归。
朱旭点点头,承了她的好意。其实她不必如此。毕竟这几日再怎么寸步不离,好歹晚上睡觉的时候自己也是一个人的,那一夜夜辗转反侧,什么心思都给想过了。
刚到王府门口,就看见门口站着三个人:一家三口都在等着了。
“阿爹阿娘,怎么还出来等了?赶紧进屋去吧。”
朱雪瑶不满:怎么,干瞧见阿爹阿娘了,就没看见我这么个大活人吗?
朱旭既不是没看见,也不是视若不见,伸手揉了揉朱雪瑶的头,无言地向妹妹道谢。
朱雪瑶不满的神色这才消去:这还差不多!
朱旭他阿娘招呼着钟离玉:“钟离丫头也来啦?快进屋坐。”
钟离玉摇了摇头:“多谢王妃。不多家母想必也等得久了,不敢久留。”
不留就不留吧。哎,某人呐,自家闺女整日到处疯她都留不住,那来了客人,想来也是留不住。
等进了自己院子,等候已久的李新新跟二妮这才能欢迎这院子的主人回来。
“世子哥哥!”
二妮小跑着过来抓着朱旭的衣袖,比起陪伴多年的李新新更加不顾及主仆之别。
“嗯,我回来了。想我了没有?”
“想!”
二妮天真无邪的样子,更能冲散朱旭心底的烦闷与那自以为隐瞒极深实际早叫身边亲近人看的一清二楚的恐慌。
已经不再拿自己当孩子一样看待地孩子,上元节时还在陪妹妹一块儿过节,假装自己全无心事。
可隔天醒来,却从妹妹那里得知了一件意料之外却又在情理之中的事儿。
“哥,玉儿姐姐生病了,你是不是该去看看?”
跟我有什么关系啊?朱旭忍不住腹诽,却又迅速泄了气势,好吧,跟我也不能说没关系。
今儿朱旭起得迟了些,都将近辰正时候了,不然朱雪瑶也没足够的时间知晓消息。朱旭没深究今儿阿爹怎么放自己睡懒觉,只是依着妹妹的意思,准备准备,打算去侯府探望。
“钟离姑娘有什么喜好的没有?”
要投钟离玉所好,自然要问朱雪瑶的意见。
朱雪瑶却摆明了态度跟他作对:“自己想喽。”
朱旭白了她一眼:我要是能想得到还用问你?
“好啊,我看她挺喜欢你那件狐裘的,要不然我借花献佛?”
“你敢!”
朱雪瑶忍不住拍了朱旭肩膀一巴掌:“我上辈子是不是做了什么不敬天神的事儿,老天爷睚眦必报,这辈子专门派你来气我?”
“我比你大。就是真有老天爷闲的没事儿干这么小气,也是派你来跟我作对才说得通。”反驳之后朱旭还要火上浇油,“下回就是要拍我也别使这么大劲儿,我倒是没什么事儿,只是你的手该疼了。”
朱雪瑶当然不听他的,不依不饶地又加重力气拍了三下。虽然确实给自己手拍的有点疼,但好歹没输了气势。
朱旭正要还以颜色,狠狠地揉乱她的头发,却看见她今天梳得很是好看,就打消了念头,在心底暗暗给她记了一笔,这个仇有机会再报。
朱雪瑶对于这个往日总喜欢揉她头的坏蛋的心思,明白了大半,轻轻晃着脑袋炫耀:“怎么样,好看吧?”
朱旭不肯老老实实夸一句好看,无情戳穿:“又不是你自己的手艺,神气什么?”
朱雪瑶却没有计较,反而还要主动往下挑起话头:“你猜是谁梳的?”
你贴身也就那四个人,我挨个儿猜个遍不就是了?
虽然是这样想,但朱旭有意不叫她如意:“我不猜。”
朱雪瑶却兴致不减,自顾自地继续往下说:“阿娘给我梳的!”
看那神气的模样,分明是在说:怎么样?阿娘给我梳的,不给你梳。
这话对朱旭还真有点用。朱旭果然露出不服气的委屈神色:不是凭什么!我不比她好得多?阿娘怎么能这样偏心于她!
朱雪瑶见自己的话果然奏效,更加神气了。
朱旭反手拉着她不松开:“你也跟我走吧你!”
朱雪瑶对此倒没有拒绝。毕竟要叫哥哥一个人去探病也确实不合适,还是有自己跟着……不对,应该说,还是叫他跟着自己更好。
侯府门前,朱雪瑶熟门熟路,跟门房打一声招呼,就径直拉着拎着大包小包的哥哥往院子里钻。
“你,停在外边!我先进去看看。”
虽然朱旭对这个安排并无异议,只是对上她的态度,实在不舒服,只能又暗暗记下一笔。
朱旭是头一回进侯府,一路看下来,才觉着这侯府布置很简单,人也很少。王府就算是人少的了,连丫鬟带杂役,后厨门房都算上,也没有三位数。可这比王府小上许多的侯府居然比王府更加清静。
院子里头钟离玉知道朱雪瑶把她哥哥晾在外边,虽然不好意思,也只能叫丫鬟去领着到书房小坐。这会儿她卧病在床,总不便招待男子。
被挡在屋外的朱旭也不当回事,跟着那位丫鬟往书房走。那丫鬟朱旭也认识,是常跟在钟离玉身边的贴身丫鬟,虽然没留心叫什么名字,但好歹记得这么个人。
没想到到了书房,却早有一个不算意料之外的人在屋里坐定。正是那位说书人魏公子。
朱旭对他印象不错,很有礼节地跟人家打招呼“魏公子,久仰大名。”
“这位公子是?”
“在下朱旭。”
“原来是世子殿下,在下失礼了。”
朱旭有点楞,没有第一时间反应过来。近半年来殿下二字越来越不值钱了,归根究底,还都是那个未降生的皇嗣引起的。原先除了彦哥哥以外,公主皇子都不能称殿下,自从淑妃有孕,也许是为了方便称呼,不知谁先起的头,大家都管淑妃肚子里的那位叫小殿下,自然而然的,几位皇子公主也都称了殿下,朱旭这还是头一回听别人称呼自己为殿下。
朱旭摆了摆手:“魏公子折煞我了,这殿下二字可不是我能承受的。”
那位魏公子也没有恭维,顺着朱旭的话说:“是在下失礼了,世子莫要见怪。”
朱旭也不知道为什么,有些不愿这些专属称呼下移,若是能因为自己的阻拦让殿下二字避免烂大街的下场,朱旭倒是乐见其成的。
“魏公子怎么会上侯府来?”
“家父与老侯爷和郑夫人有些交情,我们两家也算得上世交。我听说玉儿生病了,所以想来看看。世子又是何?”
侯夫人姓郑,这个朱旭是知道的,只是叫什么名字,朱旭就不得而知了。
朱旭笑了:“那看来我们是一样的,来探病却没见着人。”
那你这个世交也没有实力啊!
等了没有一会儿,郑夫人就急急忙赶到书房招待两人。朱旭连跟相熟的长辈聊天的兴致都没有,更别说这不认识的长者,应付了些场面话,看着他们二人相谈甚欢,一直枯坐到自家妹妹来找自己,这一趟也就算结束了。
只可惜,一年到头无事的侯府偏在这时候没工夫安心养病。正月十六钟离玉躺了一天,正月十七却不得不起身:淑妃诞女,皇家设宴。
皇家添了个小公主,龙颜大悦,大宴群臣。虽然皇帝早下令劝诫臣子不要铺张浪费,各地方上的官员要职都没能进京祝贺,但京中大小官员,文武两班只要排的上名号的,都会到场。后宫之中也由皇后牵头,邀请了几乎全京城的世家大族的夫人小姐,侯府郑夫人与钟离姑娘,亦在此列。
郑夫人担心钟离玉:“玉儿,你身子要是不好,就不去了。想来皇后娘娘不会怪罪下来。”
钟离玉摇头:“不要紧,皇后娘娘还能想着咱们家,不能弗了皇后娘娘的好意。”
郑夫人握着自家宝贝女儿的手,她就这么一个女儿,也不用在意什么香火什么家业的。她心里就装得下这么一个人,也不甚在意什么大局体面。转而又有些可惜,一半是怪自己男人,一半也是怪自己,没能趁着刚来到楚国刚安定下来的那会儿给钟离玉添个弟弟妹妹,要是有个兄弟姐妹一块儿长大,也不必受那些个委屈。
书生文人那话儿怎么说的来着?凡今之人,莫如兄弟。这话在理。
莫说她二人一并都往皇宫去,就是王府,也是四人齐上阵。朱旭跟着阿爹往皇帝那一场,朱雪瑶跟着阿娘往皇后那一场。
朱旭有些不满:自家妹妹那一场,倒是方便瞧见小殿下,自己这边,可是看不着的。他去年准备的为小殿下庆祝的两千两银票,早先就给了彦哥哥,托他看着给小殿下使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