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四已转身往会所大门走了一小段,忽见郭陈没有跟上来,狐疑地转过身。
只见郭陈脚步迟疑片刻,往车站方向走去。
他原以为郭陈是不放心言冰心独自等车,他没跟上去,只是站在原地等着。
风,一阵紧似一阵,天空的云层越堆越厚,浓稠的如同墨汁般。
闷雷在云层中翻滚,由远及近,如同有上古巨兽在咆哮,爆发了巨大的能量。
郭陈不敢置信地望着眼前的情景,马路在脚下延伸,路边的香樟枝叶繁茂,在大风中狂舞。
不远处,带雨棚的公交站台在昏黄的路灯下像是蒙上一层烟雾,朦胧的,飘忽的。
而站台上站着一群人,少说有几十人,挨挨挤挤,男女老少都有。
说是人,有点过,因为他们个个身穿白色长袍一样的衣服,低垂着头看着脚下。
郭陈以为眼花了,这个时点,公交站台上是不可能有这么多人。
不是人,那会是什么?
他揉了揉眼睛,再三确认,真的站着一群‘人’。
那些人站在公交站台内,整个站台如同一个小世界,外面是狂风,里面人连头发都纹丝不动。
郭陈意识到不对劲,心呯呯直跳,神经紧绷得像一张弓,稍有不慎就会崩溃。
他总觉得此景和他最近看到听到的诡异之事有关,迟疑一会,向站台走去。
雷声在头顶上滚,郭陈的脚步跨得很大。
言冰心没有手机,只能到站台上等夜宵车或是出租车。
越是靠近站台,似乎气温越低。
她是满腹心思,并没有在意周遭的一切。
只到走近指示牌,她忽感到身体有一股淡淡的拉力,拉着她往前走。
她猛地清醒,抬头看着眼前的站台,空无一人。
但是,拉她的力量还在。
她顿感全身汗毛炸起,本能的双脚撑地,身体往后仰,想和拉力对抗。
然而,拉她的力量似乎越来越强,生生地拖着她往前滑行。
她既恐惧又焦急,情不自禁的大叫,“救命,放开我,放开我。”
她冲着无人的站台尖叫着,或许是心理原因,视线也变得模糊。
郭陈看到言冰心怪异举动,心下一惊,快跑几步,一把揽过言冰心的腰。
他能明显感到有力量在拉言冰心,也能看到以站台为中心的‘小世界’的画面感在变模糊,像是要消失一般。
郭陈自己是有心进入‘小世界’,看看里面到底是什么,是传说中的地府还是另一个平行世界?
但是,现在以言冰心为重。他不能让言冰心进去,吃力的抱过言冰心与对方对抗。
言冰心刚开始吓得慌了神,只能呼救,此时见郭陈,她的心里有了底,声音打着颤抖,像是自我暗示道,“大哥哥,不管是妖是鬼,我都不怕。”
郭陈知道她坚强,也心疼她的坚强,因为她的坚强是被生生逼出来的。
他抱着她的手微微一顿,滚在喉咙的安慰话又咽了回去,使出浑身力气抱着言冰心一步步往后退。
站台上的人影越来越模糊,终像昙花一现般消失。
拉着言冰心的力量也随之消失。
郭陈惊回首,站台恢复正常。
他放开言冰心,若有所思地看着空空的站台。
‘小世界’是有力量的,是可以影响到周边的人,或者是活物。因为站台上的垃圾桶没有受影响。
那股力量甚至可以把人拉进那个世界。
莫非被拉进去的人在现实中就是‘神隐’了?
那么‘小世界’是原本就在这里,还是因为特殊原因形成的,像海市蜃楼一样?
郭陈的思绪十分混乱。
这时,有一辆出租车停了下来。
言冰心被刚才诡异的事吓得久久没有回过神,身体一直发软。但是,她绝不允许自己软弱,硬撑着对郭陈道了谢,上了出租车,挥手告别。
唱歌房内,曹二和老张坐在旁边的吧台上,两人没有喝酒,喝的是明前龙井。
田甜和郑哥一人一个麦克风,一首接一首,唱得十分欢畅。
曹二转着手中的品茗杯,“这个时点还和你喝茶,我也算是舍命陪君子了。”
他对茶多酚过敏,喝了特别‘提神’,这一晚别想睡觉了。
老张用鼻子嗤了一声,“我泡的茶,有人花千金还买不到呢。你别得了便宜还卖乖。”
曹二经他这么一提,还真想到听到的一段趣事,笑了笑,话峰一转,“这一次小郭又遇到那个世界的事了。可以肯定他是跨界者,老张,我要带他走。”
语气不是商量,而是通知。
老张脸色微微一沉,久久没开口,盯着茶壶发怔,不知在想什么。
曹二很识趣,也没有打搅老张,端起茶杯皱着眉头抿着茶汤。
屋内甜甜的情歌字字带着腻味,冲淡了一屋子的茶香。
老张的思绪渐渐回笼,目光变得锐利,转眸盯着曹二,“我不信世上有鬼,更不信世界之外有世界。”
他不想再退让,开口就否定了曹二的说法。
曹二没有反驳,压下眉眼。
老张又道,“退一万步来说,哪怕真有像你说的有跨界者,能看到狗屁的死人的灵魂,又怎么样?人的成长是千变万化的,为什么跨界者的成长是千篇一律。曹二,你别忘了洪辉的下场了?!”
他的声音有愤慨,更多的悲愤和痛惜。
洪辉跟了他三年,离开半年就....
曹二低垂着目光,看不清情绪。
茶杯中深褐色的茶汤倒映着星星灯光,璀璨如星,一曲动感的音乐炸起,声波通过空气传导到紫沙杯,平静的星光被震得粉碎。
老张顺了一口气,压低声音,好似在劝导道,”曹二,大家都知道拔苗助长是错的,为什么还要去动那苗根?既然他有那么方面的体质,为什么不让他自己去探究自己去悟!“
曹二默默地转动拇指上的碧绿色玉扳指,良久,沉声道,”一年,我给他一年时间。我们有时间等,他没时间等了....“
最近几天,网络上热热闹闹,挖钱凯的消息,骂钱凯是凤凰男,九九纯渣。也有挖钱凯‘小三’们的消息,再有是挖楚盼的。
楚盼的消息越挖越多。
从纷杂的信息中,窥见楚盼是个多才多艺的人,特别是在舞蹈方向。
网上流传一只视频,是楚盼在大一迎新会上跳的彝族铃铛舞,铃铛舞是集体舞,楚盼是领舞的人。
她们除了用手中马铃外,还在脚踝上系上铃铛。
视频中楚盼穿着五彩裙,肩上绣着波浪形纹饰,活力四射,明媚动人。
郭陈看着视频中的楚盼,舞蹈,铃铛...
他沉思一会,拔了楚太太的电话。
楚太太接的很快。
郭陈问,“楚盼是不是有一串对她很特别意义的铃铛?”
楚太太的声音嘶哑,透着浓浓的疲倦,“是有一条不值钱的脚铃,是那个混蛋人渣送给她礼物。她一直像得到稀世珍宝一样收藏着。”
郭陈心中恍然,又问,“现在那条脚铃在哪里?”
楚太太沉默好一会,“不知道。也许在她的家里。”
郭陈挂了电话,又在网上浏览网友对钱凯杀妻的猜测。
大多数的网友是激愤的,投票要求对钱开执行死刑。
郭陈想的是钱凯为什么没有请律师进行无罪辩护?
他在等什么,或是,他希望自己坐牢?
网上纷杂的消息中,郭陈留意到一条不起眼的评论。
那位网友说:以我的判断,那位老总没有杀妻。理由很简单,杀妻多是为了泄恨,杀人后要么是碎-尸-融-尸,要么是抛-尸-埋-尸。他为什么要亲自把她火化掉。我还能大胆的猜测一下,他妻子的骨灰还在他家里。
郭陈看完,脑中灵光一闪。
如果楚盼不是被杀的,那么是自杀?还有一种可能.....
他立刻拿起楚盼的卷宗,找到楚盼的出行记录,目光落在楚盼在法国住的某酒店上。
楚盼失踪前一年半,她几乎每个月都会在那家酒店住上几天,有时能呆上半个月。
钱凯虽是做外贸生意,多是非洲。
郭陈打开法国地图,以那家酒店为中心往上围搜索,商业街,公园,戏剧院....最后,他把目光落在一家医院上。
他没有再犹豫,在内部群发了个消息,他想知道楚盼在那家医院有没有就诊记录。
第三天,郭陈第一次在拘留所见到钱凯。
钱凯比照片上还要英俊帅气,也不怪楚盼地他一眼终情。
他穿着银灰色的高定西装,红色的斜纹领带,
头发梳得一丝不苟。
他如同上位者一样在桌前坐下,气定神闲,一点也看不出是在拘留所,被指控杀妻。
郭陈在他身上扫视一遍,最后落在钱凯的脚踝上,钱凯因坐着,裤角被提起,露出一只暗红色铃铛。
郭陈平视着钱凯,钱凯眼中几乎没有任何情绪。
他这样的人不开口,还真没办法。
郭陈静静等了一会,开口道,“我只是一名寻人侦探。我能看到鬼魂,我来是替楚盼代句话。她想要那串脚铃了,把你脚上的脚铃给她吧,解了她的执念。”
郭陈在楚太太家听到过铃铛声,在楚盼自己的小区同样听到过。
开始他以为是楚盼有怨,在指引他寻找凶手。
现在看来不是的。楚盼只是对那串脚铃有很深的执念。
钱凯的眉眼纹丝不动,谁也不知道他心里想什么。
郭陈没催他,适当的沉默可以给对方思考空间。
分针走了一圈。
郭陈又道,“你是在等网友上传楚盼患宫颈癌的消息对吗?”
法国那家医院查出了楚盼的就诊记录,初查出时,就是患宫颈癌晚期。她一直是保守治疗,能活两年已是不易。
所以,钱凯没必要杀妻,更没必要背负杀妻之名。
郭陈搞不懂钱凯为什么要背负杀妻之名,还把陈莹莹拉下水。
钱凯如同雕塑般,目光落在半空中,渐渐变得空洞。
郭陈等了五分钟,钱凯也没有开口。
郭陈以为他同样不会开口时,钱凯暗哑道,“盼盼她爱美,怕疼。”
爱美,所以楚盼不愿意化疗。
怕疼,所以楚盼是承受不了癌症带来的痛苦,自杀的。
田甜和多数网友一样,听到楚盼是自杀,怎么也不信,都在骂警方包庇罪犯。
钱凯在和郭陈见面的第三天,交代了所有事。
那天,他回到家时,楚盼已死。
柜子上留了一封遗书。
其实,楚盼在查出癌症,而且是晚期后,楚盼已作了后事安排,包括让钱凯接受陈莹莹。
只因为陈莹莹无论从外形还是性格,和楚盼完全不一样。
楚盼希望她死后,钱凯能忘记她,开启全新的生活。
钱凯交代了作案手法,如何把楚盼装在真空袋中,再把真空袋放在他的行李箱里,半夜时,再把真空袋传到隔壁1204....
也交代了楚盼的骨灰,真的像某位网友说的,骨灰在楚盼的家中,被钱凯融在他们的结婚照里。
至于动机,他说一时兴起。
这个动机当然不成立的。
郭陈也想不明白钱凯为什么要这么做,终是曹四给了答案。
曹四查到楚盼在欧洲某国买了长期的意外险,保额是1000万,特别约定,包括谋杀。
田甜听了撇撇嘴,极为不屑,“他们那么有钱,只为了区区的一千万意外险就要背负杀妻之名?”
郭陈适时提醒道,“保额应该是欧元吧。”
田甜听了立刻掰着手指换算,一千万欧元能兑换多少国币。
为了这个数,又有多少人愿意冒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