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陈茫然所措地扭动脑袋，寻找声源，目之所及影影绰绰。
私语声如同虫子一般，不仅钻进他的耳朵，还往他祼露在外的皮肤里钻。
全身麻麻的，痒痒的。
这种感觉仿佛吞了臭鸡蛋，难受而恶心。
郭陈惊慌地用手搓着手臂，脸和耳朵，像是这样做就能阻止声音入侵一样。
郑哥光着头，身材魁梧，留着浓密的络腮胡子。
他嘴里叼着烟，在一旁看着几位小弟干活，余光微扫，看到郭陈古怪的举动，感到诧异，正想开个玩笑。
忽然全身僵直，嘴巴微微开启，叼在嘴里的烟失了咬合力，在空中打了几个转，跌落在地上。
他直愣愣地盯着郭陈，强力地灯的余光下，郭陈身边有无数个人影在晃动。
人影是缥缈的，说像人，又不全是。
一缕缕如同轻烟般的人影向郭陈靠近，又在离郭陈半步之摇时渐渐消散，前仆后继。
郑哥从来不是胆小的人，这些年他砍过人，也被人砍过。
这种诡异的场景随便换个地方，他只当笑话说给兄弟们听。但这里是个特殊的地方，是个常年阴森森的上千死人的‘社区’。
风也变得带着鬼气。
郑哥的面皮渐渐转白，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鬼，真的有鬼。
不知过了多久，突突突...
一串串熟悉的电钻噪音把郑哥的意识拉回来，他哆嗦地拿出手机，拔给老张，声音透微颤，“老张，快，快过来，有...有...那个东西。”
鬼字，终没能从他嘴里吐出来。
郭陈的心里窝着一股邪火，手臂上传来刺痛，恐慌的意识渐渐回笼，借着灯光，他的手臂上被自己抓得血淋淋的。
他捂着耳朵，声嘶力竭的对着空气叫道，“滚，滚开。”
窸窸窣窣，窃窃私语突然消失，如同人声鼎沸的教室突然安静下来，有种窒息的宁静。
郭陈像病了一场一样，弓着身，双手按在膝盖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前胸后背全是冷汗，黏糊糊的难受，嘴里还有说不出来的苦味。
老张过来时，看到的郭陈就像一般离水的鱼，翻着白眼，就等一口气结束。
他看向郑哥笑道，“郑哥，你干他啦？”
郑哥忙摇摇头，环顾一下四周，林立的墓碑让他的底气不足，“没...有。老张，他...”
他想说刚才见鬼了，又觉得他一个大男人说这事，一世英明全丢光了，支支吾吾不知道如何表达才好。
老张直接走到郭陈面前，拍了拍郭陈的后背，打趣道，“孕吐了？”
郭陈被他拍了一下，本能的抗拒，吓得连退两步，脱口道，“别碰我。”
老张的手僵在半空中，一时不解郭陈怎么有这么大的反应，好像被非礼似的。
他用鼻子哼了一声，满心嫌弃道，“瞧瞧你这副德性，只是开个坟，看把你吓得，我这怂样还是个男人吗？”
他以为郭陈是被开坟吓的。
郑哥知道老张误会了，想替郭陈说两句，“老张，刚才我看到....”
正在这时，一个小弟大叫道，“郑哥，见棺了。”
三人的注意力立刻被这一句话吸引过去。
墓不足两米来深，封土被砸得七零八落露出黑黝黝地棺材板。
小弟们把棺材上的碎块清理干净，露出一只长约两米五，宽有一米二的棺材。
老张向郑哥使了个眼色，斩荆截铁道，“开吧。”
小弟们闻言，立刻拿出钢钎准备撬开棺材钉。
他们没有任何忌讳，既不信神也不怕鬼。
郑哥心慌一下，伸手立刻阻止，“等...等一会，你们带香烛了没有？”
小弟们面面相觑。
一人打趣道，“郑哥，你饿了，想吃啊？哈哈。”
郑哥怒目喝斥一声，“滚。”
他抬目环视，瞧见隔着两排有一块墓碑前放着一只香炉，香炉里插着几支没有烬的檀香。
他急匆匆跑过去，连着香炉端过来，放到王桂芳的墓碑前，用打火机把檀香点燃。
一串无法理解地操作，把几个人看得目瞪口呆。
一小弟十分委屈道，“郑哥，以前你带我们哥几个盗墓的时候怎么不见有这份孝心？如果当时你能多孝敬那位老祖宗，我们也不至于在现场被连锅端了。”
郑哥眉眼挑了挑，踢了那人一眼，“滚。”
他心怀忐忑的扫了一眼四周，然后紧盯着清香。
只到香燃尽，没有作何不妥。
他长长舒口气，大手一挥，“开棺。”
老张瞧着郑哥的反常操作，笑笑没作声。
郭陈的脑袋嗡嗡作响，胀得发疼。
他静静地站在墓坑前，直勾勾地盯着棺材板。
他希望他们的猜测是错的，里面只有王桂芳夫妻两的骨灰。
随着棺材钉一个接一个被拔出，郭陈的心如走钢丝一般，摇摇欲坠。
身上的冷汗一直没消停过，一层一层的往外冒。
咔哒啪....
棺材板被掀开。
棺材被打开的瞬间，一股说不清的味道扑面而来，臭中带着酸，酸中绞着辛。
搅得每个人胃里翻江倒海。
几位小弟站在墓坑里，深受其害，他们慌忙爬出墓坑，到一边吐得昏天暗地。
郑哥憋着一口气，生生忍下来，嘟囔一句，“他妈的。”
老张像是早知道似的，一直站在几步外，避开了气味冲击，默默地看着棺材。
郭陈站在墓坑边上，出奇的没避也没有吐。
这种难闻的味道，他已闻过两次，都是在赵达海的车上。
此时，他的所有注意力全是棺材内。
他的心微微揪起来，在所有文字中，事与愿违是最残忍的。
只见，两只骨灰盒下方躺着一位花季女孩。
她没有白骨化，身上盖着黑色大衣，若不是五官深陷，像是睡着一般安静。
白色的斜肩小包放在一旁。
孙琳！
孙父孙母每晚都会到小区门口，等着，盼着，放在心尖上疼了二十多年的女儿，已躺在别人的棺材里三年！
如果，让他们看见此景，会是怎么样的伤痛，绝望。
郭陈忽感到前所未有的疲惫，脑袋里像被塞进淤泥一样，黏稠地转不动。
哪怕四周忽然亮起数台强力灯光，他的眼里也是空茫的。
看着小秦带着一行人忙忙碌碌，他的耳朵里也是寂静无声的。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身体轻飘飘的，像是失了重力一般，像是在梦里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