勇子双眼放光,道:“你店里现在不就剩下那一只小肥羊了吗,我现在就去把店里所有能吃的来个一锅炖,最多两顿,我就把它们消灭个干净,您就等着认输吧。”
说着,捡起刀喜滋滋的便向后院跑去,一路还传来他“宛如仙鹤出樊笼,脱的笼来路路通,东西南北无阻隔,任君直上九宵宫”的高唱声。
“三爷,”看着勇子欢脱的样子,我惴惴道:“你们不是要当真吧,这今天已经是这月的二十五了,就算是我们生意好的时候,也是不可能在这短短几天时间里赚到这么多啊。”
三爷微微一笑,道:“天阳啊,这你不必担心,有道是生死由命,富贵在天,冥冥中一切自有定数。”
说道啜了口酒,道:“而且理智的考虑,如果三爷我真的运数尽了,那么勇子和你离开这里,也是正途,省得留在这里受穷受苦;反之如果那仙人讲得是真的,你和勇子便继续留在这里,做它个自在闲人,也省得去外面受那些风霜苦楚。想来想去,不管结果如何,都是有益无害,何乐而不为,你说呢?”
我低头沉思,三爷人老精明,几句话,便将当前形势分析得清清楚楚,取舍之间,毫不拖泥带水,但我心中却更生苦涩。
三爷拍拍我的肩,道:“天阳,世间无不散之筵席,你是个聪明孩子,为人又好,虽然有些小缺点,但我相信总有一天,你会有大出息的。”
我抬起头来,道:“三爷,不管怎样,我不走。”
三爷一愣,道:“为什么?”
我道:“我不怕穷也不怕苦,就算我们的客栈倒了,这屋后还有几亩薄田,你身后这还有一片果园,我有的是力气,只要勤勤恳恳,一定能为你养老送终。”
三爷道:“糊涂,好男儿志在四方,你怎么可以为了我这个老头子,在这里蹉跎岁月?”
我道:“三爷,自我出生以来,尝尽人情冷暖,这世间唯有您真心待我,荣华富贵,我这种命的人,也不敢求……”
三爷唉了口气,道:“天阳,我知道这些年来的经历,你虽不肯说与我听,但我想来,却定是受了不少的苦楚,性情难免的便有些偏激。但很多事,并非人情淡薄,古语有云‘人穷志短’,又道‘贫贱之人百事哀’,很多时候,并非人性天生扭曲,而是重压之下,迫不得已罢了。”
说着,轻啜葫中酒,怅然笑道:“所以天阳啊,很多时候,你还是要试着原谅。我并不希望你为了心结,而浪费了自己的大好青春。还有,少年人莫总讲宝贵如浮云,人只有有了物质基础,才可以放手去追求你们这些年轻人说的那什么,什么梦想、自由,才可以维护亲情、友情,否则每天都挣扎在温饱之间,为了多吃一口,少吃一口而烦恼,纵真情一片,也是难堪。”
“可是……”三爷这番话,便如重锤一般击在我的心上,一时间,我黯然无语。三爷的话,本是至理名言,而且如果他不是真心的关心我,又怎么会在这样穷困的关头让我离他而去。但听在我的耳中,前半段的话却完全没有了意味,只是让我想到,如果三爷也是一个穷人,一个连温饱都难以解决的穷人,那么数月之前,他们会否毫不犹豫的收留我,又会否待我如此之好?是否这些好,只所以给的如此慷慨,只是因为那些东西,对于他们来说,都只是信手拿来之物,毫无价值可言,一时间脑中杂念纷至沓来,让我直欲疯狂。
三爷看我表情,便知我心结纠缠,又渐入偏激,面色不由微变,正要再说什么,却忽听得远处一阵汽车的轰鸣之声遥遥传来,紧接着烟尘大做。我和三爷停下了话语,向那里望去,这里地处偏僻,根本没修公路,乡间土路之上,少有汽车往来,即便有富贵之人慕名前来就餐,也都是开得小心翼翼,哪有这般风驰电掣。
就在我和三爷犹疑之际,遥遥的,六辆越野车已经狂奔到了近前,打头那辆车,忽得一个急刹,停在了我和三爷面前,后面四辆车,也依次停下,车车之间,相距不过半米,想来这各车的司机,驾驶技术都甚是了得。我出身贫穷,对车辆毫无了解,这五辆车我只知道是越野车,却根本叫不上名来,只觉威武霸气,和一般的越野车辆似乎又不大相同,那发动机的低鸣之声,令人的心神都为之震颤。
“老头,”最面前的车里,落下车窗,探出一个戴着墨镜的寸头男子,向着我和三爷喊道:“往柏羊谷怎么走?”语气甚是倨傲无礼。
“哼!”三爷何等样人,见得那人模样,冷哼一声,举葫轻酌,仿若那人完全不存在一般。
“嘿,你个山野村夫,拿个破葫芦装神仙是吧,爷问你路是看得起你……”那男子见状,张口便骂,却被三爷如电的目光扫了一下,顿时浑身一个激灵,不由自主的便将后半句话卡在了喉中。
画面一时冷场,那男子张了几下嘴,都没有说出话来,想再出恶言,已经馁了气势,而要说好话,又拉不下面子。正在这里,那车后门“卡塔”一声响,便打了开来,紧跟迈步走下来一个五十岁左右的老者,身着唐装,戴着墨镜,手拄拐杖,一缕半尺来长的花白山羊胡子垂在胸前,活脱脱一电视里的民国老乡绅模样。只见他下得车来,向着三爷一拱手,笑道:“这位老哥请了,晚生后辈不知礼节,得罪之处,万望海涵。”
三爷斜眼看了那民国老乡绅一眼,神情倨傲,一言不发。
那民国老乡绅见状,继续陪笑道:“小弟金万财,途经贵宝地,迷失了路径,还望老哥指点一二。”说着又是连连作揖。
“嗯。”三爷见他那模样,面色略缓了一下,但也只是鼻中轻哼了一声。
我与三爷相处数月,深受他的教诲,长者不言,自是不敢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