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雨下得猝不及防。
但一开始并没有人在意,直到这场雨一连下了半个月。
“这雨,还不停吗?”青鸦趴在软榻上托着腮看外头的大雨如注,耳边是雨水拍打瓦楞窗棂的声响。
京城的排水措施做得还算不错,但一连半月,雨势浩大,皇城外的护城河水位都涨了不少。
外头的路也基本上被水漫延,行走便会湿了鞋袜。
如今家家户户都闭门不出躲在屋子里避雨。
青鸦不喜欢这样的天气,名贵清雅的熏香也遮不住屋子里散发着的阴郁潮湿的气息。
沉闷的空气让人抑郁,提不起兴致玩乐。
她叹了一口气,十指下意识轻敲着面颊,未束的发披散在身后,勾勒出蜿蜒曼妙的腰线。
她大约是知道这场雨的由来的。
作为情劫的主人,幻境的构造者,这里的天气与他不无关系。
怒时打雷,悲时下雨。
连月不休的雨,便是他心中压抑的沉闷。
青鸦伸手,屋檐下连绵不绝的雨形成雨幕将世间隔绝起来。
但这不失为契机。
一个“长公主”重新爱上顾雪生的契机。
即便是京城,皇城之外贫富差异亦是悬殊,外城城西的百姓大多清贫,住民鱼龙混杂。
屋子也大多年久失修,老旧的木头潮湿泡水,处处是腐朽的气息。
而更远处,多个州城因为连日大雨洪水泛滥,百姓流离失所民不聊生。
明盛帝在金銮殿上勃然大怒,奏折直接砸了一地。
“荒唐,隐瞒上报,谎报灾情,偌大盛朝找不到一个治水的官员,想不出办法?朕要你们何用!”
“陛下息怒!”
三日后,工部侍郎周年与顾雪生赴宁州和江州府赈灾治理水患。
又过了两日,青鸦穿上了朝服面见圣上后便奉旨去了太医院,一队以太医为首的十余位医师和一千人的护卫队也向几个洪水泛滥的州府赶去。
洪水过后必有大疫。
太医们不舍昼夜地着手研制疫情的药方,将预防疫情的药材磨粉便于携带。
青鸦又让织造司的织女连夜缝制了上千个装了浸泡了药材的口罩面纱。
但即便准备充分,一个月后江州仍爆发了瘟疫,传到京城时,江州已封城半月。
顾雪生已经昏迷多日。
那日是难得的晴天,一放晴,青鸦便在席珩和其他两位面首的陪同下在麓山狩猎。
听到消息时,青鸦先前百发百中无往不利的箭矢第一次偏离了猎物,那是一只灵动的白狐,身姿灵动地跃进了森林深处。
“殿下?”
“回吧。”青鸦没了狩猎的兴致,她将弓箭丢给了小侍,双腿夹着马肚,脚下一蹬,打马离开了麓山。
席珩等人慌乱跟上,但除了女卫,席珩他们根本跟不上,只能看着公主远去。
青鸦高束的马尾在空中划过凌厉的弧度。
她要去江州府。
顾雪生在等她。
是顾雪生在等长公主,也是剑尊剑生在等青鸦来他。
青鸦对顾雪生染疾并不意外,如果没有外力推动,长公主与顾雪生便会一直裹足不前。
而他的染病,便是青鸦一直等待的契机。
纵然长公主厌恶顾雪生,或者说,是怨恨顾雪生,但她从未想过让顾雪生去死。
而顾拂雪的遗言也是希望长公主与顾雪生百年好合。
所以,青鸦打马在京城中飞驰而过,身后的女卫连忙追随,她吩咐女卫为她准备好包袱,将公主府的卫兵带上后,便去了太医院,把已经有所突破的太医打包带走。
听闻长公主在京中纵马的言官上柬斥责,都被明盛帝压了下来。
“由她去吧,”明盛帝叹息,屏退言官后便唤了暗卫出来,“暗一,带人保护好长公主。”
“喏!”
明盛帝看着这对本是天作之合的夫妻貌合神离了三年,心中惋惜,固然他有顾雪生迎娶公主牵制顾雪生的心思,但他亦希望自己如女儿般的亲妹妹生活和乐。
当初明明柔嘉待顾雪生亦是有心,这三年的婚姻却被她过得如同笑话,即便世人不敢将风言风语污了他的耳朵,他亦是心梗。
但护短的明盛帝不怪柔嘉长公主行事荒诞,更多的还是责怪顾雪生,堂堂将军八尺好男儿竟然护不住自己的妻子,实在无用。
他叹息,“柔嘉,莫再失去再来后悔了。”
这边,青鸦身上的骑装未换,华丽精美的骑装将她勾勒得英气俊秀,她此刻冷着脸,一张明艳华美的脸冷若冰霜更衬托得她高贵不可侵犯。
护卫们不敢说话,太医们挤在马车上颠簸也不敢出声让马车慢点。
到底到了戌时,青鸦喊了停,让护卫们扎营稍作休息。
青鸦回了自己的简易帐篷,贴身侍女冷鸢亦是她的女卫首领,她为青鸦上药。
长公主身份荣贵,娇生惯养,皮肤细嫩,即便精通骑射,也不曾长途跋涉过。
半天下来,长公主的大腿内侧已经被磨破了。
她动作放得再轻,金创药洒在公主的伤处都会引起一阵瑟缩。
看着公主面色苍白,冷鸢叹了口气,她年长公主几岁,自幼便跟随在公主身边伺候,大不敬得将公主老成自己的妹妹。
当初长公主为了结识顾雪生而接触顾拂雪顾二公子。
她旁观顾二公子日日沦陷,也看着公主与顾二公子情谊日渐深厚。
一身白名的顾二公子不及上阵杀敌取敌将首级的顾大公子耀眼,他温柔包容会陪着公主玩闹,但在冷鸢看来,他不会和长公主有结果。
因为,他太胆怯。
不敢表明心迹,不敢将自己的爱意诉说,若他一直这般无怨无悔陪同公主,公主也只会将他当作是好友。
日久生情,这般久都不曾生情,那便也不会生情了。
但,出了意外。
顾拂雪死了。
死在最青春好的年纪。
公主再也无法忘记他了。
而顾大公子,则被迁怒,被怨恨。
冷鸢知道公主待驸马苛刻,但,她同样认为,公主只是年纪小爱玩罢了,驸马年长公主七岁,该更包容公主才是。
“公主,接下来便坐马车吧。”冷鸢看着溃烂的肉,不忍公主继续长途跋涉,这里离江州府还有四百里,太远了。
“无事,你也休息吧,吩咐下去,四更天的时候再出发。”青鸦闭上眼,摆了摆手。
“是。”冷鸢无奈听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