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自己被甩的经历,沐长歌再也维持不住这千年来伪装斯文的假面。
体面什么的,管它去死!
当初自己听师姐的话不再跟炮仗似的,学天机阁莫问那家伙喜怒不形于色,一副斯文模样。
这一装就是千百八十年。
但这个渣女!
他就知道她就是个孽障,想自己天资聪颖,天分极佳,如今已入大乘,半步飞升,谁知道自己还有心魔未解,修为不得精进。
修仙之人最忌讳心魔,轻则修为倒退,重则堕身入魔,又或者渡劫时身死道消。
他的心魔,呵呵,就是这个渣女。
绝不是因为他心里还有她对她念念不忘的缘故,虽然她的确很美,但他又不是清心寡欲之人,只是眼光太高没瞧见合适的人罢了,而且修真之人谈什么恋爱,还不如修炼得长生靠谱!
这个渣女当初不惜自贬都要和他分开,才没什么好记挂的!哼,绝对没有!
再说离开他后,这个渣女不像他这样洁身自好,就像她亲口说的,后来抱了好多人,浪得飞起!
什么万剑山剑尊,药王谷长老齐无恙,十万大山妖王阆焕还有魔修她都敢招惹!
对了,连莫问那家伙都曾是她的入幕之宾……
玩得真花!渣女!花蝴蝶,连路边一片树叶都要去摸摸!
后来,沐长歌就不打听她的消息了,呸!本来就不是他自己要打听的。
还不是门中弟子八卦,老喜欢在他必经之处探讨。
合欢宗的青鸦在他们那是八卦榜第一名,什么百花寻芳册第一名,入幕之宾皆为天之骄子……
他记得这个百花寻芳册一开始可不是什么好东西,而且那些下作男意氵㸒合欢宗的产物,用词也都误会不堪入目。
后来被合欢宗打上门,拿走了使用权才成了女修容貌评选,还出了个松风君子册是品论男修的。
沐长歌对这两个排行榜不怎么感兴趣,这个女人能排第一绝对有黑幕!肯定有那一水的天之骄子前任加成!
话题跑远了,沐长歌捏了捏掌心,手中的酒杯震颤,溅在他的手背上,他低头看了一眼,面无表情起来。
后来,大概又过了很久,大概千百八十年吧,他再听到消息便是这个没心肝的女人闯入魔界堕渊寻找还魂草妄图复活一个凡人。
区区一个凡人?
这死女人的品味越来越低了,而且她竟敢闯入堕渊!
还魂草,还魂草,无叶无根,漂浮而生,依死气和执念所凝聚而成。
生长于鬼界和魔界和修真界三不管地带堕渊,是那儿最常见的低阶灵草,也是唯一可生存的灵植。
据说魂飞魄散的人将会归于天地,此间遍处不可寻,唯有还魂草能沾染,强留下一缕气息。
用还魂草塑造身体,可还魂。
而堕渊位于鬼、魔、修真三界边缘,任何人到了那里都不能使用灵气,只能徒步而行,且死气会将来人一点点浸染,将其在意之人的死亡经历一遍又一遍重现。
心境不定者便会疯魔。
不疯魔不成活。
她怎么敢去堕渊?她怎么敢爱上别人?她竟然也会爱人——
那时他这么想,心中怨恨愈发深了。
而这份怨念,终成心魔。
想到这里,沐长歌眼里被血色浸染,是怨,也是恨。
若是他死了,
他压下这个痴望。
沐长歌迎着她似笑非笑的眼神,压下怨愤,“你方才在幻境中说要与我亲口道歉!”
青鸦这次没有推脱,她为自己斟了一杯酒,双手举杯对着他一躬,目光温和,神情格外郑重,她道,“对不起。”
她这份坦然反而让他气闷,一时间胸膛剧烈起伏。
他忍不住问她,“如果是我,”
“什么?”青鸦看他,目露不解。
沐长歌知道自己一旦问出这句话就是将自己的面子亲手丢在她的脚底,任她践踏,但他还是想问。
他深呼吸,又重重地吐气,他开口,“如果是我死了,你会为我去堕渊吗?”
她一定会答不会。
沐长歌心中嗤笑自己的狼狈,真是下贱。
果不其然。
青鸦沉默了,她的笑意收敛,看着他,许久,轻轻摇头,“不会。”
比起别人她永远要更爱自己。
那时自己不过是金丹后期,修真界可以说是金丹多如狗,元婴遍地走。
卑微如她,根本不会为了旁人置自己生死为度外,就像后来拂雪身死道消,那时的她也没有去堕渊涉险一样。
沐长歌早知道她的答案,他以为自己不会有所期待,但仍不免失望。
没有人不希望自己是特例,他也只是普通人。
沐长歌不知道自己的表情是不是太难堪,他垂下眼,不想泄露自己的情绪。
他心绪动荡,情绪起伏得厉害,可他这样脸红脖子粗,她却安之若素,平静得厉害。
果然无爱亦无怖。
沐长歌心中猛然一痛,那份愤懑也荡然无存。
什么放下,不过自欺欺人,不然也不会横生心魔。
时隔千年,还是他这般狼狈,他狠狠闭上眼,拿起酒壶又为自己倒酒。
实话往往是伤人的。
“长歌,”青鸦唤他的名字,“我敢去堕渊,是因为我有把握,那时我已是合体大圆满,法宝众多……”
把握?
沐长歌止住了饮酒,牵起嘴角,露出一抹讽笑,谁能有百分百的把握?
不过是,她愿意罢了。
“至少,谢谢你没有骗我。”沐长歌抬手猛得灌下酒。
几杯黄汤下肚,酒气壮胆子,什么面子什么骄傲统统抛之脑后。
沐长歌倾身向前一把拽起青鸦,直接弯腰低头擒住她的唇,狠狠撕咬一番,才缠绵起来。
许久,他推开她,唇上牵粘的银丝也因此蹦断,他闭上眼,又再睁开,看着她,沉下所有情绪,他说,“青鸦,这次是我不要你了。”
“好。”青鸦颔首。
这次是真的结束了。
“那么,这次,换你看我的背影吧。”沐长歌转过身去,身形挺拔,步伐坚定,大步流星,像是将所有过往都抛之身后。
青鸦目送着他远去,伸手取了一杯酒。
“再见,沐长歌。”
“青鸦。”
快看不到人影的时候,青鸦听见他唤她,声音很轻,语气很淡。
“什么?”她问。
他的声音从风中飘过来,没什么情绪,
“如果是我,我会。”
那两个字传入她的耳中,像是惊起了轰雷,又像是只是一阵风过竹林,青鸦不由得怔住,她下意识追寻他的身影,却俨然看不到踪迹。
“如果是我死了,你会为我去堕渊吗?”
“不会。”
“如果是我,我会。”
那时的沐长歌纵然天分极佳,也不过是分神后期,堕渊于他,不过自寻死路。
但因为是她,他愿意。
青鸦抿唇,浅浅地笑了,她做人不如何,但眼光一直很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