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南路上很是热闹，想当初她还在花秋小镇读中学，也经常和洁柏去广场那边玩耍。如今，光是远远看着，也觉得生疏。
熟悉的地方，不论曾经，太久就变得陌生，人也一样吗？
每个几年都很漫长。
匆匆一趟回家的行程，云荒带了几件秋冬穿在校服里的衣服，就去了集市，叔叔婶婶的水果店。
刚刚上市的脆苹果，深青中泛着红，莫名让人牙齿发酸，比起柠檬给人的酸还不同，这是一种尚未感受到的预感的酸。
在店里吃了许多水果，叔叔给了生活费，云荒便坐车到西南。
下午四点，学生路。
空气有些闷热，云荒拎不动衣服，便抱在怀里，走到一家奶茶店，是上学期新开的那家，想请胡曼青她们喝奶茶的，最后萧依霖来了，她便省了些钱。
云荒走进店，空间很大，许多座位空着，吧台边坐着几个男生女生。
吧台内一男一女，穿着整洁的工服，“喝点什么？”
“一杯柠檬水。”一路上没喝水，云荒嗓子在喷火。
“五块，您这边微信还是支付宝？”
“微信……？”云荒不知道说的什么，拿了五块钱放吧台。
“打包还是在这喝？”男生把柠檬水放一台塑封机上。
“在这喝。”
……
玻璃门边一张圆桌，云荒把衣服袋子放凳子上，喝了一口柠檬水。
手机传来一个灵动的声音，这是她设置的QQ消息提示音。
胡曼青：云荒，你来了没，刘若言让聚餐。
冰柠檬水的杯子上，冒出几滴水珠，这是一种液化现象，空气中的水分接触到杯子，温度降低形成的水珠。
但它像额头冒汗，从杯子里渗透出来。
四点半，胡曼青不是回家了吗，比她还早到校。也不是不想去，可她作业还没写。
便回复：你们去吧，得回教室写作业。
胡曼青：还以为你没在线，那你先去写，等会发消息给你。
云荒：几点呀？
胡曼青：五点吧，六点不得进教室。
……
五点！
云荒：我不想去，你们去吧。
胡曼青：好吧，给你带吃的。
云荒：还不饿，我回学校了，拜拜。
……
柠檬水喝了一大半，喝不下了。正准备离开，玻璃门外走过一个男生，穿一件浅色宽松牛仔，一条兰色工装裤。
云荒看着那双熟悉的鞋子，他好像很喜欢穿这双鞋，因为不用系鞋带吗？
云荒捂着脸，生怕他一扭头就看见她。
等他走过，云荒提着衣服袋子，出了奶茶店。
离着不远不近的距离，跟在他身后，他走得不快，但距离越来越远，直到他走进一家文具店。
路过台球厅，台球碰撞的声音。
“云荒！”
刘若言袖子捞得高高的，拿着一根台球杆，斜靠在台球桌边。
闻声，云荒看向台球厅内。
刘若言和胡曼青在打对局球，刘数唯带着耳机坐在旁边沙发上，旁边桌还有几个她不认识的男生女生。其中一个高个子女生，她有些印象，是上学期放假时，刘若言说的她在职高的朋友。
云荒站在台球厅门口，心想，“刘若言不是被她们群殴了吗，还和她一起玩。”
“进来呀，云荒。”刘若言朝她走来。
云荒往旁边路灯杆站，“得回教室做作业，晚上科代表收试卷。”
“等会一起聚餐，云荒。”胡曼青走过来拉她，“晚点回教室，拿我试卷给你抄。”
胡曼青拉着云荒往台球厅走，刘若言伸手够着她脖子，不好走路，提衣服的手指被勒出一道痕，不能弯曲，她往后退。
随即，重心不稳，摔倒在地。
她脑子还能思考，身体是钝重的痛，仿佛贴着地面的细胞都被压成扁状。
真是糟糕，胡曼青急忙上前扶她，“云荒，你没事吧。”
说不出话，仿佛一开口，就想哭，她慢慢爬起来。刘若言刷刷的给她拍衣服，“云荒，你行不行啊，走路都走不稳。”
不知道刘数唯什么时候站在了旁边，云荒摇头，“没事。”
她低头，裤子上擦出一块白，没有破，只感觉膝盖有虫子在爬，带着辣乎乎的痛。
胡曼青又拉着云荒，“云荒，你到里边坐着休息，等会我们一起去吃饭。”
云荒推开她，“曼青，我还有很多作业没写。”
胡曼青见旁边文具店走出来一个人，即刻放开云荒的手。
云荒回头，是洛清许，他站在台阶上，看向这边。
胡曼青没再劝云荒，让她回教室，几个人走进台球厅，洛清许迟钝一会，朝着学校走。
云荒挥手，说了拜拜，也朝学校走。
就离着几十米远的距离，便看不见洛清许的身影，云荒提着裤子，防止它贴在膝盖，慢走到操场边的水台。
把衣服放在树下，她挽起裤腿，一边擦破皮，一边较为严重，流下一道血迹。
她从口袋里拿了纸巾，打湿水，蹲在地上，把纸巾覆盖在膝盖上，冰凉感减缓了痛觉。
“云荒？”
这声音突如其来，她抬头，只见洛清许站在水台边。
他刚刚不是消失了吗？
云荒忍着膝盖的伤，放下裤腿站好，“你，怎么在这里？”
“嗯，我不可以在这里吗？”洛清许走近，“你膝盖怎么了？”
不太确定是不是被人拌倒，云荒冷漠，“不小心摔的。”
“是吗？”他声音带着几分不太明确的担忧，“不是和别人打架吗？”
失色！她怎么会和胡曼青她们打架呢！
云荒反问，“你不认识她们吗？有个我们班的，有个隔壁班的。”
洛清许退了一步，靠在墙边，“没注意过，不认识。”
“好吧。”云荒蹒跚着走向大树，“我走了，拜拜。”
洛清许走上来，“我帮你需要帮忙吗？”
云荒愣了几秒，当初那个少年，又回来了吗？是那种在内心中保存的思念吗？
云荒看向他，却发现他嘴唇上有一道红，从鼻子里流下来的。
惊讶！她急忙从口袋里拿纸巾，“你流鼻血了！”
洛清许抬手横向一摸，脸上顿时多了一抹红，像颜料笔拖出的尾巴。
他习以为常，接过纸巾，“没事，”
“真的没事吗？”云荒担忧，他上次不是说身体不好吗！“不会是和别人打架，打出内伤了吧？”
洛清许笑，“你怎么学我说话？”
“嗯，我不可以学你说话吗？”云荒拎起衣服，“我得回教室了，拜拜。”
“拜拜。”洛清许走向水台，打开水龙头，弯下腰洗脸。
云荒回到宿舍，把衣服放好，膝盖已经感觉不到痛了，她猜想着，大概是神经衰弱了。
一路跑着到后山小树林，揪了一把艾叶，忙忙跑回教室。
教室里稀疏坐着几个学生，洁柏的座位空着，上午回家和下午返校都没见着她，应该在宿舍休息。
云荒回到座位，外婆说外伤用艾叶外敷，她从抽屉里摸出上学期没用完的布条，把艾叶拧成蓉状，覆在膝盖上，将布条缠了两圈。
系上一个蝴蝶结，感觉不好看，又拆开重系，最后就随手系起来。
刚包扎了伤口，洛清许走进教室，云荒急忙站起来，只见他头发蓬松，皮肤清爽，看起来也不像不良少年，是抽烟才流鼻血吗？
洛清许走到桌边，弯腰从抽屉拿了烟盒和打火机，又出了教室。
他一走出教室，云荒就跟着出去，只见他走到露天楼顶。
云荒便站在楼道口，远远的看着，楼顶上有三个人。
洁柏。
她背对着云荒，旁若无人的写作业，还有一个女生，像是二班的，也在写作业。
洛清许拖了一张椅子，走到另一边，他背对着两个人，也没看见云荒。
云荒往后退了两步，刚好能看见他的位置。
虽然离得远，但依旧能清晰的看见他的脸，他从牛仔口袋里拿出烟盒，抽了一只拿在手里，拿着打火机点燃。
等到烟草冒出一股青烟，他才松开打火机，正准备抽烟，他犹豫了。
“呼！”
他吹灭了烟。
又换做咬着烟，一只手挡风，一只手点火，随即，他揣起打火机，吸了一口气。
云荒只看着他，这是在学着抽烟吗？为什么有点想笑！
他看起来一点也不社会，身上没有丝毫的叛逆感，反而有些淡淡的安全，淡得像他身上的烟草味，隐约闻不到。
像入海口汇入大海的江河，带着不同的颜色，有反差但毫无违和。
“云荒！”何利站在教室门口，瞅着楼道口的背影喊。
云荒倒吸一口冷气，生怕洛清许发现她，拔腿就往回跑，等到跑回教室，才感觉膝盖的伤被绷带扯得痛。
洛清许神色微变的看向楼道口。
……
快上课，云荒才写完要上交的试卷，其实是写不完的，但她高一高二就找到一种快速写完作业的方法。
会的简写，抄公式，写答案，不会的乱写，抄公式，猜答案。
窗外的天空很广阔，能看见很远的地方。玻璃窗上隐约可见身后的人，仿佛是她对面的另一个世界。
萧依霖在用多媒体黑板，胡曼青走来给云荒一个青枣，说是从饭店带回来的。
云荒不喜欢吃，等胡曼青走后，她又给何利。
预备铃响起，洛清许回到教室，他走到座位，从口袋里拿出一支笔。
“云荒。”他声音清透，如同山谷的溪水。
周围的人，瞬时看向洛清许，云荒也看着他，他伸出笔直的手，递上一支笔。
云荒两只鱼一般的眼睛霎时变成了平行四边形，心梗了一下，却迟迟没有伸手。
洛清许将笔放在她桌上，“新的。”
云荒想起下午，洛清许去了校门口那家文具店，是给她买笔吗？
是还他上次扔掉的那支吗？
她目光淡漠的看着洛清许的侧脸，少年清晰的下颚线，是那蓝色海水边的海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