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头有个小的土地庙,那附近的地除了长蒿草,没人在那儿种地。我快步走在前面,张喜不作声地在后面跟着。我捡起一根树枝,在杂草少的地方,画了一个圈。把我怀里抱着的红布包扔进圆圈里。
“把老黄纸打开放在圆圈里,香点着插在这儿!”我指了指圆圈外面的一个比较平坦的地方。
张喜蹲在地上把香插好,眼睛看着我。
“先把大黄纸点着!再把香点上,然后站到一旁,我说什么你都不要言语!一句都不要有!就当你是哑巴!记住了吗?”
“放心吧!翠哈,我现在就是哑巴了!打我都不会说一句的!”张喜掏出火机点燃了黄纸,又把插在地上的香也点燃了。
黄纸的火光从微弱慢慢燃烧起来,渐渐地火光变大,黄纸下面的红布包发出噼噼啪啪的声音,红布上面火苗是蓝色的,蓝色的火苗像小蛇一样在火光中盘旋着。我从衣袋里掏出老照片的那个包,狠狠地掷向火光中,照片和火苗相遇的那一刹那,“啪”的一声巨响,有如过年过节放的鞭炮声。
“张大利!你不要个脸了!这个家让你给整成这样,还好意思在这儿兴风作浪呢?今天你给我听好!赶紧滚!张大吉也让你害了,这下子你痛快了!就剩你的爹妈,你做鬼也要讲良心,你的死不是你父母害的!对自己的父母就不要下手了!打今儿起,你和老张家恩断义绝!”
我说完这番话,把我事先打好的表扔进火光中,那张黄纸表,在火光中瞬间扭曲了,幻化成一张人脸。这张脸在火光中张大了嘴巴,似乎在一句一句的骂我,那个口型,一张一合,喷出来的都是我能想到的恶毒的话。
我抡起手中的棍子,对着那张脸劈下去,那张脸被我的棍子劈成两半,被劈成两半的脸,还在继续的谩骂,那双眼睛,也冒着火红的火苗。
“我和你好好说话,你听不懂!还逼着我来点狠的!我再告诉你一次!张大利!哪里来滚回哪里去,再让我遇见就更不客气了!我会让你永魂飞湮灭!你给我听清楚!”
那张脸更加愤怒,分开的两半拼尽了全力跳到了一起,合并在一起,两半脸一起揉搓,一起挣扎,似乎要挣脱火苗。突然,老照片的袋子里的黄纸符缠住老照片一跃而起,撞上了那张脸,这样的两股力量就这样互相对抗,互相推搡,终于那个黄纸符舒展开,包裹住照片和那张脸,扭到一起,冒着黑烟,与此同时,老黄纸的火光达到了鼎盛,火光冲上了一人多高,吞没了黄纸符。
那柱香齐头并进地燃烧,不是迸出小火花,而小火花的力量太微弱了,和那样大的熊熊烈火比起来,简直是微不足道。
“张大利,好好地去吧!张大吉也被你害死了,你去阴间找大吉吧,看到大吉,别忘了道个歉啊!大吉是你害死!走吧!不要再回来了!”
我的话音儿刚落,火苗变得暗下来,连红色的光都忽闪一下子变成了绿色的,不再那般耀眼,渐渐地接近熄灭。
“我们走!”我对着一旁傻站着的张喜喊了一嗓子,扔下手里的棍子就走,张喜紧紧跟在我的身后,倒是真的记住我的话,一句话也没说。
回到张喜家的院子里,后面的张喜叹了一口气。
“张大爷,院子里的灯打开,再给我拿一炷香!一会儿我把酒倒上,你就往炭火盆里放一捆黄纸,点着了!”
我说着就进了屋,张喜的老伴还在屋里守着张大吉,见我进来,立刻站起来,张嘴想说点什么。
“张大娘,你给我拿一块红布来!”我赶紧说话,就是为了打断她的话。
“嗯,我这就去拿!”她颤颤巍巍地走了。
我摸了一下张大吉的脉搏,把盖在他身上的黄色的布向上拉,直至盖住他的脸。张大吉的一张脸,惨白惨白的,一点血色也没有,嘴唇上除了那个牙印是有血色的,其他的地方都是白色的。
张喜和两个徒弟抬着一口纯木色的棺材走进来,我慌忙向旁边闪躲。他们三个把棺材放在地上,抬起门板上的张大吉,轻轻地放进棺材里。
“把棺材抬到板凳上!”
张喜和两个徒弟用了好大的劲儿,才把棺材抬到板凳上,拾起地上的棺材盖了上去。张喜的老伴手里拿着一块红布走过来递给我。
“好了,你们三个出去把香案跟前收拾干净,容易点着的都挪到东屋去,院子里越干净越好!”
“行,我们这就搬!”张喜搓了搓手,带头走出去了。
我急忙拉开棺材盖,向里面看了看,张大吉还是原来的样子,我把拿块红布在盖他的脸上,棺材盖留了一条缝儿。
张喜的老伴一直默默地注视着我,她好像看明白了什么,嘴角流露出一丝笑意。
我把食指顶在嘴边,她低头不语了。
院子里很快就清理干净了,只有一个香案摆在院子当中,香案前面放着一个炭火盆。
“张大爷,给我拿一把铁锨,要长一点的!”
“铁锨?呃,这个有,我去找!”张喜虽然不明白我要干什么,但是只要是我说的,无不从命。
我把张大吉的牌位摆在香案上,拧开白酒瓶子,把酒倒在杯子里。张喜拎着一把铁锨从后院走过来,见我已经开始倒酒,跑了几步来到跟前,把铁锨放在香案旁边的地上,拿起准备好的老黄纸点着扔进了炭火盆里。
炭火盆里的黄纸很快着了起来,我端起满满的一杯酒,一仰脖喝了下去,紧跟着有倒了一杯,端起杯一下子泼到了炭火盆里,酒洒在火光上,立刻窜出来一个人影,人影伫立在火盆之上,身形格外的魁梧。
“张大利!是你害死了张大吉!你个不懂得养育恩情的坏东西!带着盘缠赶紧离开,再也不要回来了!这个家,和你没有任何关系了!”
我又倒上第三杯酒,端在手里。
火光中的身影,抬腿迈出火盆,直奔着我走过来,那个身影长着一张人脸,那张脸活生生被分成了两半,一张嘴巴虽然被分成两半,却依然能看出来是一张血盆大口,喷着火苗。
我突然将手里的酒迎面泼上去,那个身影瞬间火花四溅,平地又长高了好大一截儿。
“啊!翠哈!”张喜尖叫起来。
那个身影的一只手带着火苗对着我拍过来,我俯下身子躲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