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上午，春水和周志强在办公室清绘航片、核对手薄，刘主任又来到国土所找徐所长，又要春水帮忙绘制各村的人口普查分布图，全镇有二十多个村，每村一张图纸。徐所长安排春水跟之前一样每天晚上加班绘图纸，因星期日要抓紧搞土地详查，下村去不方便绘图纸，只能室内清绘航片时候和下雨天不能下村去，晚上帮刘主任绘图纸。春水答应了。
下午五点半钟下班了，春水因晚上要加班绘图纸，他到镇政府食堂吃饭去，吃完饭，他想着先到街道上散一会步去。时节已是农历三月下旬，白天的时间在拉长，这时候，天色还未黑，他在街道边上闲步，慢慢的走，边想着心思，不经意拐弯往严师傅的缝纫店那条街道走去。他自从不再惦念唐小婉，一直很少往这条街道走了，他走着走着，经过严师傅的缝纫店门口，忽听有人喊他，“春水，来玩啰，唐小婉要你来玩。”
唐小婉？他扭头望严师傅缝纫店，大门口站着一个丫头在招手喊他，这丫头他认识，是严师傅的徒弟，她叫沈六妹。春水疑惑，他对沈六妹微笑道：“唐小婉在哪里？”
“她刚才上楼去了，你进屋里来。”沈六妹笑道：“是真的，唐小婉要你来玩。”
“我不来，你开我玩笑。”春水笑道。
“我没开玩笑，是真的，你来玩嘛。”沈六妹说。
春水转往缝纫店去，进到屋里，看到又多了一个女徒弟，他不认识，那丫头乌亮的头发脑后绾两条麻花辫子，她面容清秀，脸蛋、眼和眉毛酷似琼瑶电视剧里的婉君，她还在忙着踩缝纫机。唐小婉从楼上下来了，她看到春水说：“哟，春水，你真是稀客，好久没看到你了。”
春水笑道：“小婉，是好久没看到你了，你找我有事吗？”
唐小婉的脸红了，说：“我没事，是沈六妹和我开玩笑。”
沈六妹笑道：“小婉，是你赌我喊春水来的呀。”
唐小婉笑了，她说：“春水，我师傅每天这时候回老家去了，这时候缝纫店里正是我们疯闹的时候，沈六妹看到你走过来，又喊我看。我跟她赌着玩，我是赌她把你喊得来不？你别见怪。”
“我不见怪。”春水笑道。
唐小婉给春水倒来一杯茶，春水接了。小婉又问：“春水，你吃晚饭没？”
春水回答：“我多时吃晚饭了，五点半钟下班就去镇政府食堂吃了饭的，你们还没吃晚饭么？”
“我们也刚吃了晚饭。”唐小婉又说：“春水，你先坐会，我去看烧的开水滚了没有？我还要添热水瓶。”唐小婉说后进里屋去了。
新来的女徒还在踩缝纫机，轰隆隆的响。沈六妹对那丫头说：“陈素云，你还没忙完么？师傅回去了，干脆玩一会儿。”
“师傅交待我的事还没做完，马上就完成了。”那丫头说。
沈六妹问春水，“春水，你怎么好几个月不来我们缝纫店玩了？”
“我一直不得闲。”春水说。
沈六妹笑道：“你不来玩，我们经常开唐小婉的玩笑，说你是她男朋友，说你怎么好久不来看她了？唐小婉说你瞧不起她，才不来看她的。”
春水诧异，说：“唐小婉有男朋友啊，你们还拿我开她的玩笑？”
沈六妹说：“唐小婉没有男朋友呀，你听谁说唐小婉有男朋友？我们都笑她男朋友是你呀。”
“她没有男朋友？去年冬里在县电影院看电影《红高粱》时候，和唐小婉一起的那男儿不是她男朋友吗？唐小婉还坐他单车的？”春水说。
“哦，去年冬里到县电影院看电影《红高粱》啊？春水，你也去了？我没看见你？那次单车载着唐小婉的那男儿呀？你猜错了，他不是唐小婉的男朋友，那是唐小婉的表弟呀。我是坐我哥哥的单车我们一路回来的。”沈六妹说。
“是唐小婉的表弟？”春水心里想，原来是自己猜错了。
唐小婉从里屋出来了，她一面双手搓擦，是刚才洗了手脸擦的护肤霜，她一面说：“六妹，素云，我的热水瓶添满了。烧水壶我又添满了水，正在藕煤炉上烧水，你们要热水的。我刚才也洗了手脸。”
沈六妹笑道：“小婉，春水说你有男朋友了，说去年冬里我们到县电影院看电影《红高粱》时候，骑单车驮你的男儿是你男朋友。”
唐小婉说：“那不是我男朋友，那是我表弟。”
陈素云说：“去年冬里，你们白天还有时间去看电影么？”
唐小婉说：“那天没什么事，师傅自己去亲戚家吃酒去了，我们就偷闲，悄悄到县里去看电影，后来师傅晓得了，还骂我们，说没事也不能关店门呀。”
春水和几个丫头闲话一会。那陈素云说话不多，而且，陈素云并没直接和春水对话，也许是不熟悉的缘故。外面天黑了，春水看了看手表，已经是晚上七点半钟了，他急起来了，因晚上要加班绘图纸的，他便告辞走了。
春水回到宿舍，拉亮电灯，开始认真绘图纸，各村的人口普查分布图很简单，他不到两小时就绘好了一张图纸。他白天用热水瓶在镇政府食堂打了热水的，他拿了锑桶下楼去，到了洗手间，打开水龙头接了冷水，再提上楼，把热水相掺，然后洗脸泡脚，洗好后，关了房门，他上床睡去。
春水躺在床上，还无睡意，脑海里又在胡思乱想，唐小婉还没有男朋友？她们拿我开玩笑，说我是她男朋友？……他又辗转反侧，难以入眠。折腾了一个多小时，方才不知不觉中睡着去。
他做梦了，梦见了妍萍，漫山遍野的桃花，他和妍萍在桃树下，坐在青草处缠绵相拥。忽然，有人喊妍萍，二人看时，是妍萍的二嫂在喊她，妍萍离开春水的怀抱走近二嫂去，一转眼消失在桃花丛里。春水前去找妍萍，可是，没看见她的影儿了，他急着到处找，到处只见繁密的桃花，不见人影。他眼泪滚出来了，含着泪水喊，“妍萍！妍萍！……”泪眼模糊了他的视线，忽然脚下一绊，跌倒去，梦惊醒了。
他从梦中醒来，眼前是漆黑的夜，他摸索着坐起身拉亮电灯，回想刚才梦境，心里还有余痛，眼边泪迹未干，又回忆往事，蓦然，新的泪水又涌了出来，“妍萍，妍萍，你现在哪里？……”他想；发了片刻痴呆，转念又想，还这样贪痴做什么呢？妍萍现在都是别人家的人了。他长叹一息，揩干泪迹，拉灭电灯，又重新睡去。
他躺在枕上，闭上眼睛，并无睡意，脑海里又闪出唐小婉，他又想，这唐小婉长得好像妍萍哟，刚才梦境，是不是因为白天看到唐小婉的缘故？……不知不觉他又入睡了。
他又做梦，梦见了唐小婉，也是在漫山遍野的桃花里，他和唐小婉手牵着手儿在桃花丛里浪漫散步，他心情愉悦舒畅。
茶山村的航片清绘完了，春水近几天帮刘主任绘好了五张图纸，他去交给了刘主任，并说明天要下村去了，刘主任说：“春水，没关系，你下村去，等下村回来再帮我绘图纸。”
这天，早上八点钟国土所上班后，徐所长带着春水二人下村去，此次下去的村是全镇最小的村，只有八个居民小组，一共八天半时间完成了土地详查野外绘图。这天中午，春水和周志强在村主任家里吃中饭后，他俩回了国土所。徐所长安排二人抓紧搞室内清绘。春水的铅笔越削越短，不好用了，他要去到供销社买铅笔去，他同周志强说了去买铅笔，他出了国土所门。周志强在办公室写权属文书。
春水到供销社买了铅笔，转身出了供销社大门，忽然看到沈六妹走路过来，沈六妹看到春水笑道：“哟，春水，你好几天不到我们缝纫店玩了，你今天下班后到缝纫店去，唐小婉真的找你有事，她要你帮忙。”
春水笑道：“我这几天下村去了的，刚才回来。唐小婉要我帮忙？帮什么忙？”
“她昨天晚上同我们说，想要你帮她写招牌的事，你个人去问她。我现在急着给师傅买针线去的，我要买针线去了。”沈六妹急匆匆走进供销社大门去了。
春水回了国土所，开始和周志强核对手薄。到五点半钟，二人下班了。
春水到镇政府食堂吃了晚饭，又到严师傅缝纫店去。到了缝纫店，唐小婉看到他说：“春水，你来得正好，我有事请你帮忙，不会白帮忙的，我会给你钱的。听说你的字写得蛮好，你帮我写一块招牌，招牌名字我都想好了，就写：又一家缝纫店。我准备在县城里开一家缝纫店。招牌我在请木匠做，明天去拿。还要请漆匠刷漆。春水，你帮忙参考下，我招牌刷什么颜色的漆？”
“底子刷天蓝色漆，边框上刷橙色漆或金色漆，写字用大红色漆，这样好看。”春水说：“小婉，你快要出师了吗？准备在县城哪个地方开店？”
唐小婉笑道：“我还有半个月就出师了，准备在县城河街开店，现在门面都找好了，一出师就买东西，开业时间到时候定，定好后欢迎你去玩。”
春水笑道：“早点祝贺你，事业有成。祝你生意兴隆！发大财！”
唐小婉高兴道：“谢谢你的祝贺！你明天晚上来拿招牌，帮忙去写。”
“好的。”春水道。
春水在缝纫店和几个丫头说闲话，那个陈素云始终没和他直接对话，春水也不问她什么，毕竟人家这丫头矜持。他晚上还要绘图纸，他急着告辞走了。
次日，春水下班吃晚饭后，他又到了缝纫店，唐小婉笑着说：“春水，招牌木匠做好了，我今天中午拿到漆匠那里刷漆，是按你的建议刷的漆，底子是天蓝色漆，边上是刷的金色漆。漆匠说，要二十四个小时才能干漆。现在招牌还在漆匠那里。你明天晚上帮我写字。”
春水笑道：“金色漆，实际是清漆调的金粉再刷上去的。好嘛，你明天把招牌拿来，要漆匠给你一点大红色漆，我明天晚上帮你写。”
第三天，春水吃晚饭后，又到缝纫店，唐小婉把漆好的招牌拿给他，又拿一个玻璃瓶，里面装的是大红色漆。春水接过招牌看，还做的精致。唐小婉笑道：“春水，你昨天没说要我买毛笔？你有毛笔吗？”
春水说：“我有毛笔，今晚上帮你写。”
“那就麻烦你了。”唐小婉说。
春水在缝纫店玩一会，然后拿了招牌和大红色漆回宿舍去。回到宿舍，在灯光下，他先把图纸绘好，然后开始写招牌。他把毛笔蘸了大红漆，用隶书字体写字，一会儿，写好了“又一家缝纫店”六个大字。看了看，觉得还满意，便打倒一把椅子，把招牌平放着待干漆。
翌日，春水下班后吃了晚饭，看招牌已经干漆了，他拿着招牌到缝纫店去。到了缝纫店，他把招牌给唐小婉，唐小婉看后非常满意，她对春水说：“哟，春水，你的字写的真的好漂亮！谢谢你！”
沈六妹也夸道：“春水的字写得真的好漂亮哦，我以后出师时候，也要你帮我写招牌。”
唐小婉说：“春水，我给你多少钱？”
春水笑道：“我不要钱，帮这点忙算什么？”
唐小婉笑道：“我说过要给你钱的，春水，你说嘛，要多少钱？”
春水说：“真的不要你的钱，给你帮忙。”
“那真的太谢谢你了。”唐小婉去给春水泡了杯热茶来，春水接过茶去喝。他开心地和几个丫头笑谈闲聊。一会儿后，他因晚上还要加班绘图纸，他辞了唐小婉等回宿舍绘图纸去。
春水和周志强上个村的航片清绘、核对手薄及写权属文书都完成了。这天早上八点钟上班后，徐所长又带着春水二人下村去。这次下村，一去就是十天时间。
这天下午，春水和周志强完成了那村的土地详查地类调绘，回国土所了。还没到下班时间，两人又整理资料。
下班时间到了，春水到镇政府食堂吃了晚饭，又到缝纫店去。他有些牵挂唐小婉了，十天时间没看到她了。他到了缝纫店却没看到唐小婉，他问沈六妹，沈六妹说：“小婉啦？最近时间，她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有时候来，有时候不来，有时候来一会儿又走了。她快要出师了，她忙着个人开缝纫店的事去了。”
“她几时开业？”春水问。
“她说过，计划五月十八号开业。她说，要得发，不离八；五月十八号好。她还有三天时间就要出师了。”沈六妹说。
“今日是五月六号呀？那她只有十二天时间就要开业了？”春水说。
“是的。”沈六妹道。
唐小婉不在，春水没心情，正想着要走，忽然，陈素云对他说话，“春水，久闻你是小镇上大名鼎鼎的才子，我想请你帮个忙，我不会要你白帮忙，我会给你钱。请你帮我写一个忍字，我贴在床边墙上。我看到好多年轻人家里都贴忍字，是修心养性用的。”
春水忽然觉得这个陈素云谈吐不俗哦，他笑道：“我和你一回生二回熟，现在也是朋友了，我给你写一个字，不会要你的钱。只怕你瞧不起，我的字写得不好。”
“你给唐小婉写的招牌我都看了，字写得很好啊。你别谦虚。”陈素云说。
“写多大的字？用多大的纸给你写忍字？我那里有现成的厚白纸，是给镇政府绘制人口普查分布图用的纸，有多余的。”春水说。
“那正好，就用那种厚点的白纸，一般年画那样大就行了。”
“那好吧，我有现成的纸、毛笔、墨汁都有。今晚上帮你写，明天给你拿来。”
“那好，我就先谢谢你了。”陈素云笑道。
春水离开缝纫店回宿舍去了。他回到宿舍，先认真绘好一张图纸。然后准备给陈素云写字，先把大张厚白纸裁四开，裁好纸后，他拿毛笔蘸墨写“忍”字，用行书字体写，他一连写了三张，然后挑一张自己满意的，准备明天送给陈素云去；他忽然来了灵感，又用一支新的小楷毛笔，蘸红墨水，在“忍”字下方又写小字：“能忍则忍，忍非愚蠢；愚者不忍，智者忍无可忍。”写好后，觉得满意，待明日送陈素云去。
翌日，春水和周志强仍搞室内清绘，很快一天过去。春水下班吃晚饭后，他将那幅“忍”字卷好拿着，送给陈素云去。
他到了缝纫店，又没看到唐小婉，他心里自然不爽。他将那幅“忍”字送给陈素云，陈素云接过看了看，她满意地笑了，说：“字写得真好！你还真有文釆，还做一首诗写在上面。”
沈六妹说：“素云，把忍字拿给我看？”
陈素云把“忍”字给了沈六妹，沈六妹接过看了，说道：“哟，真的好漂亮！像一幅画，忍字下面还写的红色的小字，真得好漂亮！”
陈素云说：“春水，我给你多少钱？”
春水说：“不用给钱，我给你帮忙。”
“那就真的太谢谢你了。”陈素云笑道。
沈六妹说：“春水，你还有多的纸没？帮我也写一张？”
春水笑道：“纸还有，但我调查小区图纸还没绘完成，我不敢乱用了。只能等我把图纸绘完后再看。”
“那好吧，以后再说。”沈六妹说。
春水看到，那边空椅子上放一本杂志，是《湘江文艺》，他上前去拿起杂志看，翻了几页，忽然看到一页的空白处写几行钢笔字，写的是：“天不老，情难绝。心似双丝网，中有千千结！问天何时老，问情何时绝？我心深深处，终有千千结！”这钢笔字体写的清隽，如行云流水。他便问：“这书是谁的？”
陈素云回答：“这本《湘江文艺》是我的书。”
“这书里面的空白处，写的钢笔字，是谁写的？”春水问。
“是我写的，写着好玩的。”陈素云嫣然笑道。
春水暗暗里对这陈素云刮目相看，他说：“你的钢笔字写的好哦，你读过高中吗？”
陈素云说：“我没读高中，我初中毕业。文凭高只能代表一个时期，一个人贵在活到老学到老。”
“那是，有道理。”春水说。他心里暗暗佩服这丫头语出不俗。
沈六妹说道：“我、素云、小婉，我们三个人都是初中毕业，但素云的字写的最好。”
春水说：“你这写的前面几句，是宋代词人张先的词；后面几句是琼瑶的诗。你读过《宋词》？还看过琼瑶的书吗？”
陈素云笑道：“我读过《宋词》，也看了好多本琼瑶的书。”
春水笑道：“我也一样，很爱《宋词》；也看过几本琼瑶的书？”
“琼瑶的书，你看过哪几本？”陈素云问。
春水说：“我看过她的：《窗外》、《几度夕阳红》、《我的故事》、《在水一方》、《一帘幽梦》、还有《烟雨濛濛》，这几本书。”
陈素云笑道：“你看过的几本书，我都看过。我还看过，《心有千千结》、《寒烟翠》、《六个梦》、《月满西楼》、《庭院深深》、《我是一片云》，……我一共看琼瑶的书，差不多有二十部。”
春水笑道：“你真是个琼瑶迷啊。你爱看书，字也写得好，在农村里和其他丫头相比，你算才女呀。”
陈素云笑道：“才女不敢当。我哥哥嫂子都是教书的老师。”
“哦，还是书香门第？”春水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