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个腊月十五,一场大雪将明月山的山路装点的茫茫一片,乾坤庙旁的喜悦湖上,飘了一层薄薄的冰花。
一只红背蛙正趴在岸边的石凳上看着湖水走神,鲜红的蛙背上,还盖了一片雪花;发黄的下巴那,还挂了两道冰溜子,远远看去,它似乎并不怕冷。
一枚红色的果子飞了过来,正落在红背蛙的身旁,红背娃动了一下,看了眼那果子,这东西红红的,下面还带了两片叶子。
一个少年走到红背蛙身后停了下来。
红蛙张开了嘴,下巴那的冰溜子掉了一截下来,“你终于来了?”
“来了,”少年答道。
“我等你很久了。”
“为什么不跟着他们一起下山。”
“你该知道我的心。”
“伍十五给了你些东西。”
“嗯。”
“你打算怎么用?”
“我不再留恋这一切了。”
“是受够了,还是别的什么?”
“这感觉,不是一种厌倦,也不是一种放弃,更不是一种无所谓,;是一种若即若离若有若无,”红蛙淡淡的说道,
“这算是一种觉悟么?”
“我不知道,只是,我不想再做青蛙了。”
“那就换一个活法。”
“所以,我在等你。”
少年听了一笑,走了过来,看了眼红背蛙趴的石凳,眼睛一亮,蹲了下来,伸手摸了摸这石凳。
“这凳子眼熟么?”红背蛙问道。
“它……它都变成石头了,”少年摸这石凳感叹道。
红背蛙转了个脑袋,少年穿了一身蓝色的布衣,红扑扑的脸蛋上,却透着一股子春意。
“我看过它哭。”
“哭……?”
“你跳下凳子的那一天,天子岭的山就塌了,它的两条木腿,就一直冒水珠,我曾叫人把它带回了县衙,几个道道活下来,它居然留在了这,”红背蛙说道。
“板凳,你受苦了,”少年抚着石凳,竟落下泪来。
“你这娃娃也真多情,难怪那龙都要来救你,”红背蛙说道。
“口中无情的,有几个心里没藏着了不去的念想呢?何况天地万物,都是有情众生,咱们多情一点,有什么不好么?”少年抹了把泪。
“好好好,我算是服了你了,”红背蛙苦笑道。
“你呢,你有什么打算?”少年问道。
“我不在等你的安排么,”红背蛙笑了。
“哦,等我安排?”少年抚着石凳看了眼红背蛙,又转脸看着身后的乾坤庙,“那么……,我想问你敢不敢,再去做一次人?”
红背蛙眼睛一鼓,“再去做一次人……?”
“再做一次人。”
“什么人?”
“就在这乾坤庙里,做一个添香烧火的寻常庙祝,”少年说道。
“这倒有点像个县令,”红背蛙苦笑了一声。
“前阵子,你不是炉官再升堂,又审了一个案子,过了把县令瘾么?”
“那不过是场闹剧而已。”
“可是我觉得你审的很好啊。”
“实在惭愧。”
少年一撩蓝袍,拍了拍膝盖上的雪花,“进香的、还愿的、破信的,立意的、要钱的、要名的,这些你都得管,这差事看着小,可他不亚于一个县令,当好一个庙祝,很不容易啊。”
“我可以,”红背蛙眼睛一亮。
“我再给你庙祝自认的权力,你可以当机立断,”少年说道。
“哦……,如何自认?”红背蛙问道。
“破一个规矩,必然要建新规矩,你在此以念观心,可以直降祸福,就在这乾坤庙的香鼎旁,做一个辨法观心黑白立断的红头庙祝,可好。”少年问道。
“真的?”红背蛙说道。
少年起身一笑,“天无公私之分,何必自束其真,你敢么?”
“我当然敢,”红背蛙镇重的说道。
“好…,那这凳子…,”少年指了指石凳。
“你可以带走它,”红背蛙说道。
“不问而取,是为贼也,”少年正色道。
“那你不如问问它,看它愿不愿意跟你走,”一个白衣少女突然蹦了出来,手里还拿着一朵花。
“无忧,你又跟来了,”少年说道。
“我还不是惦记你,上面那些造梦天人一个个惦记着你重栽真心树,你倒好,跑这里跟青蛙谈人生来了。”无忧捏着花笑道。
“姑娘,我这青蛙虽小,可也是万物之一,一物动而天下动,一物变而天下应,这个道理,您应该知道吧,”红背蛙笑道。
“你瞧瞧,要去做人了,心气儿就来了,这青蛙还真有人味儿,还好我不是摩罗,不然拿了你,整个水煮蛤蟆吃,”无忧一咧嘴笑道。
“呱呱,我不说了,我害怕,您说的对成不?”红背蛙吓得往少年身后一蹦,另一个冰溜子也掉了下来。
“好了,你少说两句,这可是乾坤庙的未来庙祝,”少年说道。
“做不好,可仔细你的皮,”无忧拿花指了指红背蛙。
“姑奶奶放心,红背我这回,一定做一个堂堂正正、公正无私的铁面庙祝,”红背蛙正色道。
“哈哈,姑奶奶我可当不起,”无忧笑道。
没等红背蛙回话,那石凳突然腾空而起,在空中飞了个圈,又漂浮在少年面前。
少年看了眼睛一红,“看来当年驮我时,不全是黑龙爷的功力。”
“我也要坐,”无忧靠了过来。
那石凳上下一摇晃,那意思好像是可以,“你看,它同意了,”二人跨步上了石凳一路向空中飞去,一会儿就没了影子。
那红背蛙看着二人消失在空中,视线逐渐模糊,几片雪花在身旁落下,乾坤庙里的铜钟“噹”的一声清响,它终于一动不动的定在了满是白雪的草地上。
二十年后的乾坤庙里,多了一个头面赤红的年轻庙祝……
桂林市,象鼻山前的漓江畔,一个十六七岁的小姑娘正坐在临江楼的暖窗旁看风景,楼下的街道上,一个中年汉子正披着件黑棉袄,里面居然还光着个膀子,他倒也不怕冷,正往面前的烧炉里贴着烧饼。
这烧饼摊上还插了面旗帜,旗帜上写着三个红字“米洛饼”,这名字,起的可真有意思。
一个少妇穿了一身红棉袄,正在炉车上的菜板上用力的和着面。
李萌萌刚买了两个烧饼,向前走了几步,拿了一个递给前面的路通,“来一口,真香。”
路通接过烧饼却没吃,站路边上看着江景发呆。
“你到是吃啊,”李萌萌咔嚓一口,“真香。”
路通看了眼烧饼,拿到嘴边咬了一口,似乎又想起什么,又看了看烧饼。
“前女友结婚,你应该放心了,”李萌萌试探道。
“没想那事。”路通白了她一眼。
“那你想什么呢?”李萌萌放心的问道。
“我想再买点什么?”路通问道。
“刚不是买了把铜壶么?你还没逛够?”李萌萌问道。
“不是这个,是矿产和粮食,”路通拿着烧饼道。
“你想怎样?”李萌萌问道。
“公司的证券部归我管,我在想投资点什么?”
“这跟烧饼有什么关系?”
“铜是矿业,烧饼是粮食,这都是不可或缺的,”路通说道。
“走吧,学校里那帮姑娘等你上课呢?这问题你回去想,”李萌萌一手挽了路通的胳膊,拽着他走着。
“货币是电子,记准也是数据,通达的人工智能也在推出,可万一……,”路通边走还在边琢磨。说道。
“万一什么?”李萌萌嚼着烧饼问道。
“万一……,万一停电呢?”路通突然停了下来。
“停电?”李萌萌问道,
“对,停电怎么办?”
“核电、水电、风电、还有太阳能,这么多电力储备,而且数据都分类保存了,”李萌萌说道。
“可保存的方式都是电子设备,”路通看了眼李萌萌。
“那也总不可能全世界都停电吧?”李萌萌没有再吃烧饼。
“你还记得第一次见石放么?”路通突然严肃起来。
“记得。”
“我们在那条船上,一片黑暗。”
“你在担心什么?”
“记得我们做过的保险合约么?”
“记得。”
“不可抗力,是保险公司也不用赔偿的。”
“嗯,可那个概率很小,你在担心什么?”
“没什么……,虽然可能性很小,可我的工作,就是防范风险,”路通没等李萌萌回答,拿起电话播了个号码。
七秒之后,他对电话里说道:“意果基金的前仓,开现货单,买大豆和玉米。”
“路通,你好像很紧张。”李萌萌有些不安。
“我的直觉告诉我,如果太依赖一样东西,那这个东西失去时,我们就越没有能力适应之后的生活。”
“你指的是……?”李萌萌问道。
“我们不能总靠神仙,得学会自助,才能得到天助,如果他们什么都来帮我们,那还要这个人身干什么,像那条龙一样,直接上天不就行了,”路通说道。
“你的意思,我们既然是人,就先踏踏实实的做好一个普通人。”李萌萌笑道。
“是的,公司的股份制改革已经开始,全员所有制已经在筹备了,唐平那里投了几个山区的农业项目,我得配合,不过他后面的观察者么……”路通说道这停了下来。
“你担心他们什么?”
“没什么,我只是……,你懂么?”路通神秘的笑了笑。
“他应该想到了这点,不然,为什么分出一部分资金给你管理,”李萌萌笑了笑,把最后一小块烧饼往嘴里一送,拍了拍手说道,“走吧,没什么是解决不了的。”
说完两手一合,冲他比了个心,“这里的山水加上我,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还有一点,”路摸了摸鼻子。
“哪一点?”李萌萌一愣。
“你的脖子我没闻够,”路通笑道。
“呸……”
看着二人嘻嘻笑笑的,楼上的小姑娘显得有些郁闷,一个人走过来笑道:“天妙。”
“嗯,”小姑娘撅着嘴。
“我们还回去了。”这人说道。
“哦,”小姑娘正了正身子。
“他说了,这里随便我们来。”这人说道。
“石放心,”天妙看着远去的路通和李萌萌。
“干什么?”石放心问道。
“他怎么就那么舍得我们呢?”天妙问道。
“你错了,他舍不得,”石放心说道。
“哦,那为什么他不跟我们走呢?”天妙问道。
“他跟我们走了,并不是彻底的放下了一切。”石放心说道。
“那是什么?”天妙问道。
“奇妙,缘自寻常;不知,缘自了然,他会回来的;要放下了自然先拿起,”石放心递了一杯水过来。
“嗯……,那我们什么时候走。”天妙看了看四周,似乎有些不舍。
“天妙,我们的喜悦,全在未知里,因为探索本身就是乐趣,这也是我们得以存在的根本原因,”石放心说道。
“对,反正都是要回来的,我们永远都在那里等他,”天妙笑了,眼眼睛里,藏了一角泪花。
“你要是想留下,也可以,”石放心不忍的说道。
“不了,我在这里他会分心,还是走吧,迟早要相逢,我不在乎这一天两天的,”天妙起身,推开了窗户。
门口的街道,一群石头们戴着头套在那等着,一个个身上背满了东西,见她推开窗户,都把头对着天妙。
“我们走吧,”石放心说道。
“你真的放心了么?”天妙再次问道。
“我不仅这一次放心,每一次,我都很放心,”石放心笑了笑。
天妙看了看天空,一只肚皮泛红的白鹤正好飞过,白鹤的身上,还骑着一个人,天妙也没多在意,轻轻一笑,转身下了楼梯。
海门市的中山路旁,林小平推开了的壬卜馆的大门,一缕檀香味儿飘了出来,过道旁的鱼缸里,几条风水鱼慢慢悠悠的在里面游着,见他进来也没怎么兴奋,似乎它们并不缺吃的。
走进去一看,没有人,灯却是亮的,林小平从兜里掏出两个纸人放在桌上,走了进去。
里屋也没有人,那张待客用的四方桌上,放了一个橙子,橙子旁还留了一封信。林小平拿起那信打开一看,正是任事卜的一笔小楷:
“平人见信,任意门开。
今游他方,路转蓬莱。
蛛丝七两,竹叶五袋,
画文十卷,写意三才。
星橙一个,老树新摘。
林林总总,请自安排。
话不说尽,缘份应该,
事卜归真,百果重来。”
林小平看完把信放在桌上,轻轻叹了一口气,抬头看了看墙上的画,这幅老子出关图,还是那么的栩栩如生,桌子后的香案上,“叮”的一声脆响,一个铜铃被放在香案前。
“伙计,你在感叹什么?”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林小平转身一看,是070,手上还端着一个红铜火锅,上面还烫了“好好香”三个金字。
“好好香,你要干什么?”林小平问道。
070走了进来,把铜火锅往桌上一放,“就从这条街开始。”
“开始什么?”林小平莫名其妙。
“那石放说了,让我们开火锅店,好香香有人叫了,我们的,就叫好好香,”070说完一屁股坐了下来。
“好好香火锅?”
“你不用管,你卖衣服去,”070说道。
“卖衣服?”林小平问道。
“石头说锅开世界铜,好香天下衣,衣食住行,缺一不可。”
“呵呵呵……,”林小平轻轻一笑,“喝一壶么?”
“你泡,我喝,”070指了指桌上的茶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