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空气混合着泥土的味道，即便是在高楼遍布的城市里，也可以感受到温和的阳光。
在盛夏七月，也只有清晨这段时间能够让一些喜欢晨练的人们舒展筋骨，一旦到了八九点钟太阳高升的时候，出来在太阳下走个一会儿就会满身大汗。
“早，这里有豆浆牛奶油条包子，想吃什么自己拿吧。”顾凌把手里的早点放在桌子上，转过身对着睡眼惺忪的何雷说道。
何雷揉了揉眼睛，他也不清楚平时的自己是几点起的，反正昨天晚上自己终于是睡了个爽，倒在床上没五分钟就已经不省人事了。
“你几点起的啊，早点都买回来了。”何雷从洗漱台上拿起自己的牙刷，随口问道。
他记得，顾凌昨晚一直在忙新案子的事情，不知道几点睡的，现在这个人脸上已经浮现出黑眼圈了。
“五六点钟吧，中间眯了一小时，看天亮了就下去转了一圈买了些回来。”顾凌抽出椅子坐下，抓起一个包子咬了一口。
“起床时间七点零八分，这要是在队里我直接让你罚跑操场二十圈。”顾凌冲着从厕所出来的何雷说道。
何雷笑着摇了摇头，从桌子上琳琅满目的早点中抽出一根油条叼在嘴里，“现在呜呜是在队里，你管不着我。”
顾凌叹了口气，把剩下的那个包子塞进嘴里，然后拿起面前的杯装豆浆喝了一口。
“你打算从哪儿开始查起？”何雷这次嘴里没有东西，话说的很清楚。
“我拿着照片先去周边问问，你在家里把东西翻一翻，看看有没有什么……”顾凌的手机突然间响了起来，屏幕上显示是警局那边的电话。
“喂，这里是顾凌。”
“顾队，周静的非亲关系已经梳理完毕，疑似涉案人员共四人，具体关系我通过微信给你发过去。”
“好，辛苦了。”顾凌挂断了电话，点开微信看着那张关系图。
“怎么了，警局招你回去？”何雷拿起最后一根油条看着面无表情的顾凌。
顾凌把手机揣进兜里，拿过桌子上的照片站起身来说道：“吃完了你赶紧干活。”
何雷看着顾凌出门的背影翻了个白眼，这个人还是老样子，当年做队长的口气一点儿都没变。
本以为找一个人会很容易，但一个多小时过去了，顾凌还是一点收获都没有。他坐在小区长椅上顾凌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今天的天气真是热得出奇。
“按理说不应该一点信息都没有啊，既然何雷之前一直住在这里，周围的人肯定见过照片里的这个女孩才对。”顾凌自言自语道，从裤兜里掏出烟盒，抽出一支烟点上。
如果说这里的人没有一个知道这个女孩，那还有一种可能就是这个女孩很少来这边，照片里的她是在锦城市第一医院门口拍的，难不成她一直生活在锦城市？又或者说她生活在岩湖市，只不过和何雷并没有生活在一起。
顾凌盯着照片看了半天，回想起昨晚在浴室看到的情侣牙刷和毛巾。
何雷跟这个女孩关系紧密，屋子里的物件都是情侣套件，说明这两个人是情侣关系，并且这个女孩也住在这里。
“小伙子，大热天儿的坐在这儿干啥呢？”
一个苍老的声音将顾凌从沉思中拉回现实，站在他旁边的是一位穿着背心裤衩拖鞋，拿着蒲扇的老人，嘴里还叼着一卷旱烟。
本来顾凌并不想理会这个突然出现打断他思路的老人，但是紧接着那个老人发出了惊奇的声音。
“咦，这照片上的小伙子我见过，不就是西边那栋楼里的孩子吗，叫什么……何雷。”
顾凌把照片递给伸着脖子的老人。
“旁边的这个女孩子……”老人眯缝着眼睛，把照片又拿远了一些。
“大爷，你认识这张照片上的人？”顾凌走到老人身边。
老人用拿着蒲扇的手指了指照片上的那个男人说：“这个人我认识，原来经常能在小区里碰到，还陪我聊天下棋嘞。”
“那旁边这个呢？”顾凌接着问。
“旁边这个……唉，没戴老花镜看不太清。”老人摇摇头，伸手把照片递给顾凌，“这照片是你掉的吧，我刚在旁边地上捡的。”
顾凌接过照片，对老人说道：“大爷你现在有空吗，能戴上老花镜再帮我看看这个女人你有没有印象？”
老人听完后有些迟疑，顾凌连忙跟了一句：“哦，忘了自我介绍了，我叫顾凌，是何雷的朋友，之前我俩一起在警局工作。”
说完，顾凌把他的警官证掏出来给老人看了下。
“对，何雷那小伙子确实做过警察。诶呦，他穿上警服那叫一个帅哦，要是我孩子也能活到现在估计也是一个老警察了吧。”老人摇了摇蒲扇笑着说，“那好吧，我现在正好要回家，你跟我来吧。”
这位老大爷很擅聊，就从刚才两人聊天的地方到他家这不足百十来步的距离，老人的嘴也没停下来过。
“现在何雷怎么样，我之前碰到他还是上周。”
“他现在……挺好的……”顾凌嘴上答道，脑子里却想着另外的事。
“这五天你都没见过何雷？他去哪儿了你知道吗？”
老人把扇子夹在腋下，从兜里掏出一串钥匙说道：“不清楚，也许是这几天天热没出来吧。”
咔哒，门被打开了，老人推门走了进去，顾凌紧跟在身后，然后把门带上了。
“我这也是回来一趟想见见他，自从我调去锦城市工作后我俩就不常见面了。”
“这样啊……”老人坐在茶几旁，把茶几下面的柜子拉开，抓出放在最上面的眼镜盒，“来，照片给我。”
顾凌把照片递给他，老人把花镜带好，接过照片仔细观察着。顾凌从旁边拽来一把椅子，静静地看着老人，一句话也不敢说。
老人把照片轻放在茶几上叹了口气：“唉，真没啥印象了，人老了，脑子也不中用喽。”
“没事，想不起来也没关系。”顾凌连忙说道，他早就做好了最坏的打算，毕竟老人看上去都七八十岁了，记不清人和事太正常不过了。
“你一个人住吗？”顾凌看了看这客厅，如果是这个老大爷一个人住的话显得有些太大了些。
老人伸手指向里面的房间：“我老伴儿在屋子里，她零几年那会儿就发病瘫床上了，我平时也就晚上天凉快点儿的时候推着她出去转转。”
“这样啊……”顾凌沉默了，根据之前老人所说，他的儿子应该已经不在世上了，老伴儿也瘫在床上，俩老人也就只能相依为命的度过剩下的人生了。
“年轻人，不用同情我，等你到了我这个岁数你也就把这一生都看淡了。”老人站起身给顾凌倒了一杯水，“所以啊，趁着年轻还是多去闯荡闯荡，不然等老了，也就是到哪儿就栓在哪儿了。”
“嗯……”顾凌接过那杯温凉的水喝了一口，“其实我还想和你聊聊何雷的事情。”
“呵呵，那小子的事儿我还记得一些，你问吧。”老人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然后靠在沙发上看着顾凌。
“你第一次见到何雷是什么时候？”
老人眯缝着眼睛，身子向后靠在沙发靠垫上，“嘿哟，这件事我记得可清楚了……”
静悄悄的夜黑得深邃，老人独自一人坐在安保亭，桌子上的手机放着戏曲。
天空中划过一道闪电，紧接着是轰隆的雷声。老人拉开窗户看向漆黑无比的天空，嘴里嘟哝着。
“看这样子要下大雨咯。”
没过多久，豆大的雨珠从天而降，地面很快便升起一片水雾。老人关上窗户，把手机声音调大，享受着婉转清脆的戏歌。
一曲终了，老人意犹未尽的看了眼窗户，一个穿着黑色雨衣的人正站在窗外，手举在空中，似乎刚要敲窗户。
老人被吓了一跳，手机都没拿稳掉在了桌子上。好在自己的胆子比较大，他扶着旁边的桌子站起身，把窗户拉开一道小缝。
“帮我开下门，门禁卡忘带了。”
老人并没有开门，他上下打量着，开口问道：“你是哪个楼哪户的啊？”
“11号楼2单元502，何雷。”
老人从旁边的架子上抽出一个本子，里面是小区里所有住户的名单。花了两分钟核对，并无异常。
老人摁下了开门键，黑衣青年点了下头，默默地走进小区消失在黑暗里……
“你就说大晚上的吓不吓人吧，那天发生的事我这辈子都忘不了。”老人有些激动，手上的动作也多了起来，“后来我还问他那天的事，他说自己那天出去办点事回来晚了，我也不是那么好信的主，就没多问。”
顾凌听着描述觉得很蹊跷，但何雷给出的解释也合理，只能找个机会问问他。
“那后来你们怎么熟络的？”
“说到这个有点惭愧，”老人语气放缓，“我们是通过下棋熟起来的。”
还没等顾凌提出他心中的疑惑，老人继续说道：“何雷的棋术很高超啊，我和老李头两个下了这么多年棋的人都没在他手里讨到什么好处。”
“哦对了，说到下棋我想起来一个奇怪的事，”老人拍了下大腿坐直了身子，“刚认识那会儿何雷的精神状况好像不太好，后来老李头跟我说，那孩子的黑眼圈就跟鬼附身了一样，老吓人了。”
顾凌皱皱眉，似乎老人口中的何雷已经和他记忆里的人像越来越偏了。
“那他平时就跟你和那位姓李的老人一起下棋吗，没见他去工作什么的？”
老人摇摇头，“他也不是每天都来，可能没来的几天就去工作了吧。”
顾凌抬起手表看了一眼时间，起身告辞：“抱歉耽误了你这么多时间，谢谢跟我说这些。”
老人笑着叹了口气，“没事，我还正愁没人跟我聊天呢，你是何雷的朋友对吧，以后多来玩啊。”
顾凌刚从老人家出来握在手里的手机响了起来。
“顾队，周腾辉那边我已经联系过了，他这一阵子忙着工作，根本没有回家，也没有时间管他女儿的事儿，所以当他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整个人都是崩溃的状态。
“他提供了自己的几个潜在对手，但是这些人似乎都没有什么作案动机。至于他女儿的一些事儿，他更是一问三不知了。”
“好……辛苦你了。”
顾凌挂断电话长呼了一口气，又看了看手里的那张照片。
对于他来说，何雷与“死者”的关系依旧紧密。而且在他的印象里，何雷并不会下棋，而且老人描述的那晚“第一次见面”也值得怀疑。
在家里找线索的何雷相比顾凌可是轻松太多了，屋子里开着空调，渴了冰箱里有现成的凉水，饿了还有几个剩下的包子。而且整个屋子也就那么大，一两个小时足够翻找的了。
“这个是……”何雷从一个抽屉里翻出来一个本子，这个本子的封皮是粉色的，上面还有几只可爱的白色兔子，怎么看也不像是自己用的。
何雷翻开这个本子的前几页，上面都记了一些医学上的知识，这个字体也不是何雷的，整整齐齐倒像是个女孩子的字。再向后翻去，时不时的还能看到一些手画的图解。
突然间，一张老旧的纸从书页里掉了出来。何雷将那张掉落在地上的灰色的纸拾起来，看样子是一张报纸。
“裴浦晚报……这是哪儿的报纸，怎么从来没听说过。”何雷又看了看报纸上面的内容，“股市跌幅空前，投资者们该如何抉择？”，“广贸商厦大股东脱离生命危险，医生团队：手术很成功！”，“市长发表重要讲话，对新的一年提出新要求。”
除此之外就是一些小广告和小事件，还有一些娱乐八卦的新闻。何雷有些摸不着头脑，一年前的报纸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个笔记本里。
何雷把这张报纸夹在笔记本的首页放在一边，本以为还能从那个抽屉里找到其他有价值的东西，但是剩下的都是些废旧电池和遥控器、耳机、温度计啥的，根本提供不了什么有效信息。
在另一间屋子里，何雷又发现了几本破破烂烂的棋谱，从外观上看似乎被翻过好多次，里面也做了许许多多的标注。看这个字体，应该是自己写的了。
“这么看来自己还会下棋？”何雷把棋谱放在一边，又在柜子里翻找了一会儿，结果还是夹子、打火机一类的无用小物件。
在家里翻了近两小时的何雷靠在沙发上，茶几上摆放着刚才找到的唯一有价值的两个物品。何雷仰面望着天花板，又把刚才所翻找的地方仔细地在脑海里搜索了一遍，确定没有遗漏后，起身去冰箱里拿了一瓶水。
“不应该啊……”何雷自言自语道，除了这两个东西，自己能找到的其他物件都是生活用品，再也没发现其他记录东西的纸张和本子。而且有些抽屉里的东西的摆放样子显示，原来那里应该放了本子或者是一沓纸。
这种具有记录信息功能的东西不翼而飞，说明可能有人在自己不注意的时候潜入了自己的房子，然后偷走了这些资料。
当然也有可能是自己拿走了，只不过失忆状态的他忘记了这回事。
刚从凤凰大酒楼走出来的顾凌叹了口气，何雷的生活圈子小反而导致他处处碰壁。
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珠，他转身走进在大酒楼旁边的杨记面馆。
“欢迎光临，小伙子想来点什么？”
刚走进面馆，顾凌就看到老板娘从柜台后面走了出来。现在不是饭点，店里除了他没有别人。
“你好，我是锦城市市局的刑警顾凌，想要向你了解一些情况。”顾凌把警员证掏了出来，“请问你认识这张照片上的人吗？”
店长杨慧芸接过照片看了一眼：“呃……认识，他是我这里的老顾客了。”
“请问他每次都是一个人来店里吃饭吗？”
“大部分时间都是吧，很久之前好像带过一个女人来吃过饭。”
顾凌将照片递给去问道：“照片上这个女人你认识吗？”
杨慧芸想了一会儿摇摇头，“不太有印象，不过我这儿客人也多，可能是不常来。”
顾凌叹了口气，把照片收回口袋，接着问道：“那何雷每天只有吃饭的时间来这里是吗，有没有在其他时间过来做其他的事情？”
“没有，他每次来都是点一份牛肉面，一碟小菜和一小瓶二锅头。”
“二锅头？”顾凌有些疑惑，印象里何雷似乎从未喝过酒，“每顿他都喝？”
“是啊，我还想呢，年纪轻轻还挺好这口。”
“最近何雷有来过吗？”
“其实他有一周没来了，我还挺担心，好在昨天他又来了，具体原因咱也不能问啊。”杨慧芸讪讪道。
“除此之外他还有什么异常吗？”
“呃……他昨天中午那顿把酒退了，这个算吗？”
“意思是之前他来你这里每餐必喝酒，最近一周都没来，昨天来了之后没喝对吗？”
“啊，没错……”
“好的，谢谢您的配合。”
顾凌走出店门点了支烟，烟雾袅袅中，他的脸色变得严肃了起来。
何雷身上的疑点实在是太多了。
滴酒不沾的人怎么会每餐必喝一小瓶白酒？
何雷在一周前遇到了什么事，让他消失了一整周？
照片里这个女人的消失与何雷是否有关？
……
何雷打了个寒颤，突然传来的敲门声更是让他一激灵，手里拿着的水差点儿洒了。
“来了。”何雷把瓶盖拧好，在确认门外的人是顾凌后打开了门。
“怎么样，有进展吗？”何雷在顾凌进门的时候刻意地观察了一下他的脸色，看样子，估计是碰了一鼻子灰。
顾凌走到客厅的沙发旁，仰面躺下，有气无力地说道：“帮我拿瓶水……谢谢。”
看着顾凌这虚弱的样子，何雷忍住心里的发笑，从冰箱里又取出一瓶水递给顾凌。
“看样子是没有收获啊……”何雷坐在了沙发的另一边，然后用指关节敲了敲茶几，“我倒是找到了一些东西，一起看看？”
顾凌坐起身，拿起茶几上的笔记本问道：“这是什么？”
“不知道是谁的笔记本，里面还夹了一张16年的报纸。”何雷答道。
顾凌先翻看了一下那粉色的笔记本，然后把注意力都放在了这张报纸上。
“这‘裴浦晚报’我不知道是哪儿的报纸……”
“锦城市的，地方报，首页报道一些重要的新闻，然后就是一些杂七杂八的内容了。”顾凌扫过这张报纸的首页，迅速的把各种重要信息提炼了出来，“16年1月11日的报纸，第一头条是股市，当时正值股灾；第二头条说的是锦城市的某家医院，大致看一下内容应该是第一医院……”
顾凌把报纸放下，从兜里拿出那张照片。他记得这张照片的拍摄地点就是在锦城市第一医院，如果这么推理的话……
“这本笔记你确定不是你的是吗？”顾凌又把刚才放到一边的笔记本拿起来翻了翻。
何雷点了点头说道：“不是我的，这里面的东西有些我都看不懂，而且这也不是我的字儿啊。”
顾凌把照片和报纸平放在茶几上，对何雷说道：“看样子咱们得去一趟锦城市第一医院了，那儿应该有我们想找的线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