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北大老李原创:馋
小时候,在那个家家都不富裕的年代,我对馋的体验是最深的。
记忆中,那时只有逢年过节或是家里来客,才能吃上为数不多的好东西,除此之外,其余时间多是清汤寡水的粗茶淡饭,如此,大人尚可忍耐,但对于正在长身体的孩子们来说,那种对好吃东西朝思暮想的渴望,常常是刻在骨子里的,也正因如此,平时馋意难忍的孩子们,为了口好吃的,胆大的曾挨过打,胆小的也曾装过病。
在我看来,那时候,好吃的东西似乎也可以下个定义,就是过年过节才能管够吃的东西,除了点心糖果、鸡鸭鱼肉之外,甚至还有现在司空见惯的馒头和大米饭,要知道,平日里我们的主食可是高粱米饭外加苞米面大饼子。
顺便多说两句,如果再从获取形式上给好吃的东西下个定义,在我儿时的记忆里,那些孩子们抢着吃或是合伙偷来吃的,也可归为此类,当然了,一起抢着吃的东西并不一定是真正好吃的,关键是有抢的氛围,这对于争强好胜的孩子们来说,那些平时眼中极为平常的吃食儿,也便成了好吃的。至于说一帮孩子在孩子头儿的带领下合伙偷来的好吃的,更是因为过程中充满了心惊胆战的刺激性,总是别有一番滋味,套用大人的话来说,那些东西吃起来带着一股浓烈的贼性味,就是再挑剔的人,想说不好吃都难,如若不然,怎么会有东北那句有名的俗语——“贼好吃”呢!
话不扯远,咱接着说。
小孩儿,小孩儿,你别馋,过了腊八就是年,对于馋了一年的人来说,不止小孩儿盼过年,苦熬了一年的大人也一样盼过年,因为过年就意味着有好吃的,可以聊慰馋虫之瘾,尤其是大年三十,不管啥样光景的人家,都会举全家之力,办上一桌全家人公认的好饭,正如一句俗话所说,谁家过年还不吃顿饺子!但即便如此,也未必全能得尝所愿,比如说有些价高的稀罕玩艺儿,穷苦人家吃不起不说,即便是稍微富裕的人家,也只能点到为止啦。
现在有句流行语,叫“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如果套用在那个年代,也是一样,相比之下,对于天天粗粮的农家来说,村里那为数不多的几户吃工业粮的人家便成了大家羡慕的对象,除了人家一月一秋的工资收入之外,就是他们每月都可以带着粮本去镇上粮店换回白花花的大米白面来,至于人家孩子上学带的午饭,也常常让那些天天大饼子就咸菜条的贫下中农艳羡不已,甚至直到现在,想起小学同桌女生中午打开饭盒的场景,那股大米饭和芹菜炒土豆丝的香味,还会让我垂涎如泉!也就是从那时开始,我就不止一次的立下雄心壮志,一定要努力学习,争取早日吃上工业粮,到时,有了粮本的我,就不用天天吃拉嗓子的大饼子和高粱米饭啦!
除了芹菜炒土豆丝配大米饭,那时在我眼里极好吃的还有一种华丰牌的三鲜伊面,记忆中的它,不但汤鲜面美,而且鸡蛋、鸡腿、大虾、香菇、海带配面条并点缀绿葱叶的精美包装,更是让人过目难忘,尤其值得一提的是,我上高中时,这家总部在外地的公司在我们城市也开了一家分厂,于是,校内小卖店总能买到这家工厂处理边角料的面条渣,做为华丰三鲜伊面的低端忠实铁粉儿,馋瘾难忍时,舍不得买整包三鲜伊面的我也会咬牙跺脚,奢侈地拿出平时口挪肚攒的几张毛票,如孔乙己般地踱进小店,买上半斤面条渣,然后再将其纸包纸裹地藏于书包夹层之间,每每长夜苦读,困意渐浓时,悉悉索索地打开纸包,抓出一小把,如茶叶般投入杯中,随即注入适量热水,待其涨发满杯,那股摄人心魄的香味便会悠然而起,进而馋虫自会一举击溃嗑睡虫,其醒脑功效远胜于古人的悬梁刺股。
小时候,人们对馋总是带着羡慕而又鄙夷的矛盾心情,比如远道吃席,在讽人“千里赴宴为张嘴,不如在家啃大腿”的同时,也常在背地里暗生恨意:你说说,就这样的好事,到啥时候才能轮到我呢?
关于馋,那时老人讲的讲话儿里提的最多的就是馋老婆,比如,馋老婆和稀面,脚烧火,手刷锅,胳膊肘子捣大蒜,比如,形容雪下的大小,馋老婆会说煎饼那么厚,馅饼那么厚,发糕那么厚,再比如,过了二月二,吃完了猪头肉再没有盼头儿的馋老婆就要寻死上吊,……如此种种,听起来总是那么滑稽可笑,可笑过之余,想起桃花粉面的她因为馋要搭上卿卿性命,总是有点淡淡的伤感,唉,看来馋死人这个事,还真不是瞎说的呀。
时光荏苒,而今想起当年同桌女生飘着袅袅香气的饭盒,在我身上发挥的励志效果还真是立竿见影,没成想,几十年奋斗下来,苦尽甘来,如今我居然美梦成真,不但各种口味的三鲜伊面能毫无顾忌地想吃就吃,甚至在高兴的时候,能加个荷包蛋,更有甚者,还可以加上一整根的纯肉火腿肠!除此之外,最最关键的是,我现在天天都能吃上当年朝思暮想的芹菜炒土豆丝和大米饭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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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记:关于华丰三鲜伊面
前几日,夜班晚归,路过小区食杂店,没有吃晚饭的我,本想买个面包充饥,不想竟在货架上偶遇华丰三鲜伊面,旧时诱人包装如斯,更有三十六年品质如一字样,尤喜价格亲民,每包只需一元五角,遂购入三包,附带三根火腿肠,至家,烧水下面,投蛋切肠,水花起时撒入一把香葱沫,随即香味满屋,未及上桌,妻已从卧室赤脚而出,睡眼惺松道:啥东西这么香,给我留一口!听此不由叹道,幸亏买了三包!
写此,不知华丰三鲜伊面厂家管事者能否看到,如有看到,可否付我一些广告宣传费呢?





